第二天,盛怒的陸暹差點將整個宅子都掀翻了。
隨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給香梨捂了沾有迷藥的帕子。
暗衛們打成一片,蘇家眾人的勸阻也不管用,陸暹帶著香梨直接出了甘塢城。
他沒有去軍營,騎馬繞過人多的地方,直奔人跡罕至的地方而去。
香梨被他牢牢地禁錮在懷中,她依舊昏睡著。
馬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看著懷中女郎安靜的睡顏,心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埋首於她烏黑的髮間,只嗅到了淡淡的梨子甜香。
“你一點兒也不聽話。”他在她髮間鄭重地落下一個吻,喃喃自語道:“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總是惹我生氣呢。”
他漫無目的地驅馬前行,遠遠地望見一處村莊。走得近了,他發覺這處村莊似乎已經被遺棄了。
大部分人家裡都大門敞著,門前和路上都是散落的器具和布料。
再一想村莊的位置,大抵是擔心焉支人過來劫掠,因而提前撤離了。
他下了馬,將香梨抱了下來,馬兒乖順地跟在後面。
村莊荒涼了多月,到處都是雜草和灰塵。
他走進一戶稍微乾淨些的空屋,用袖子撣掉椅子上的灰塵,放香梨坐下。
捲起袖子,他找到木盆,找到村口的水井,一連壓了十多下才有水出來。
他回望荒涼的村莊,驀地輕笑出聲。
這一幕,多像他剛來甘塢城的那一日。
彼時,他心中掛念著冷宮中的母妃,壓抑著對仇人的憤恨,對將來毫無頭緒和計劃,整個人茫然且頹廢。除此之外,他對香梨那秘而不宣的心思其實昭然若揭。
他曾對兩人的將來有十足的信心。
直到他發現蘇暢言與自已抱有同樣的心思,而香梨對待他的態度與對待自已時並無二致。
於是陸暹明悟了。
回想曾經在京城時,她那些含羞帶怯的眼神恐怕也不是為著他,而是為著他那三皇子的權勢和地位去的。
不然,為何他被貶為庶民後,她就再也沒對他露出過那樣的神情呢?
為了驗證自已的猜想,陸暹多次暗中放權,香梨果然上鉤了,培養了一個又一個心腹,隱隱有與他分庭抗禮的架勢。
他私下裡不知道多少次感慨這女郎的狠心和無情,然後又不得不保護自已的權勢,也想盡各種法子將兩人捆綁在一處,免得自已被她吞吃得一乾二淨。
就連暗衛營的訓練和派遣,他也打起十二分心思監督和挑選,非要插這一槓子。
做這一切,是為了滿足報復欲,也是為了證明自已的優勢和用處。
返回屋中,香梨依舊沒有醒來。
他熟練地將桌椅擦乾淨,他沒有動其他東西,他不可能讓她再住這種地方,這是他當初立的誓言。
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村口傳來動靜。
陸暹走出門去,跟著痕跡尋來的三名暗衛立即飛奔而來,單膝跪下行禮,說暗衛營沒有亂起來,但是香梨的暗衛們都出來尋她了。還有蘇家人,也在找他們。
陸暹料到了這一切,吩咐道:“甲柒,你去我的營帳,將我書案上一個兩層的匣子,再租一輛馬車過來。丙叄,你去圓陽城找一個僻靜的院子,買兩個丫鬟婆子。丙陸,去同舟堂將軍師的脈案取過來。今日正午十分,丙叄、丙陸到圓陽城西城門旁等我。”
說完,他將腰牌丟給了甲柒。
三名暗衛領命離開。
屋子裡傳來動靜,陸暹立時回到屋中。
香梨站在屋子中央,巡視的視線從桌椅轉移到他臉上。
“……醒了?”他淡定地走過去。
香梨身子本就不舒服,昏迷中又被他顛簸了一路,柳眉蹙起,驀地捂著胸口乾嘔了一聲。
陸暹臉色頓變,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怎的乾嘔了?是不是哪裡不舒坦?”
香梨嫌他聒噪,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她雖然病弱,但力氣不算小,陸暹被扇得一懵,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那張俊臉上很快浮現出一個小巧的巴掌印,配合他無措的神情,看著有些滑稽。
香梨難受地坐下,將他晾在了一邊。
見他杵在那兒不動,撿起桌上的茶盞砸到他胸口上。
陸暹反應不及沒有躲避,“難受得緊?我記得你有隨身帶藥的習慣,今日可帶了?”
香梨扯出腰間的荷包丟給他,他手忙腳亂地扯開,拿出一個瓷藥瓶,倒出兩粒藥丸喂她服下。
“沒有水?”香梨緩了一口氣,挑剔道:“你不惜跟蘇家鬧掰,不顧如今的局勢,就為了將我擄到這種破地方來?”
“只是暫時在此處歇腳。”陸暹避開她嘲諷的眼神,道:“你喜歡什麼樣的院子?幾進幾齣?影壁喜歡什麼樣式的?”
香梨冷呵一聲,道:“你該先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墓碑,或者棺材想用何種木材。”
陸暹皺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已經讓人去取你的脈案和置辦宅院。你放心,我們住的地方也有醫術精湛的大夫,我屆時會讓大夫們過來給你看診。”
香梨聽明白了:“你想把我關起來?”
“我們住在一處,不好嗎?”
“你把我關起來,那戰事呢?焉支人呢?你的復仇大計呢?”
陸暹避而不談,只說有他在。
香梨沒有再開口。
屋子裡沉寂壓抑的氣氛蔓延,陸暹垂下眉眼,一副拿她沒辦法的可憐模樣。
門外,馬車軲轆的聲音越來越近。
甲柒駕著馬車來到門前,對著兩人行禮,道:“主子,匣子和馬車卑職都已備好。”
陸暹想要扶香梨,她收回手臂躲開,徑自爬了上去。
這群暗衛們辦事都很靠譜,馬車裡已經鋪了毯子,還備了茶水和點心。
香梨看了一眼,認出是甘塢城某家酒樓的點心,這茶水茶具恐怕也是直接從那兒買來的。
陸暹也掀開簾子坐了進來,甲柒坐在外面趕車。
香梨並不想委屈自已,喝了茶水吃了點心,份量不多,她就一口也沒給陸暹留。
圓陽城離甘塢城很近,有陸暹的腰牌,馬車不需要接受檢查就被放行進了城裡。
香梨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假寐,從路邊百姓的交談聲中得知自已來了圓陽城。
馬車穿過熱鬧的街市,轉入僻靜的街道。
陸暹目不轉睛地盯著香梨,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擔心她不顧身子衝出去求救。
見她一動不動地睡著,他既擔心她的身子再次病倒,又恐慌她從此厭惡仇視自已,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沒著落。
馬車在巷子裡停下,陸暹出去低聲吩咐了甲柒幾句,隨後甲柒離開。
沒過多久,甲柒就回來了,帶回來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訊息。
“回稟主子,大將軍府外的確有可疑人員來往,卑職還在人群中發現了天字輩和玄字輩的暗衛。”
陸暹垂眸思忖,道:“按原計劃行事。”
“是。”甲柒說完,駕著馬車離開小巷,直奔大將軍府而去。
陸暹在思考,大將軍府中有多少人是隻聽命於他的,又有多少人是聽香梨調遣的?
他本該讓甲柒帶香梨離開,自已現身引走旁人注意的。然而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他直覺這樣做只會讓香梨找到機會逃走,於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同她分開。
馬車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大將軍府門前,侍衛們上前檢視,見是陸暹和香梨,紛紛行禮。
香梨的手腕被他緊緊地握住掌心中,被他帶著不得不踏入大將軍府。
沉重的大門合上,外界窺探的視線被一併隔絕。
“主子被大將軍擄來了圓陽城!”
“快快快,快去通知其他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