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離去?
不可能。
吃飯的時候鍾煦沒有出現,大家都以為他還沉浸在悲傷中,也就沒有去打擾他。
趙宇和許芝芝也吃不下去,端著碗筷發了半天的呆,最後勉強吃了兩口,就去卡車上,想陪陪香梨和鍾煦。
……人呢?!
鍾煦和香梨不見了?!
趙宇和許芝芝慌忙跑下車,四處張望想要找到鍾煦。
趙宇大喊:“不見了!香梨跟鍾煦不見了!有人看到過他們嗎?”
許芝芝的表情有片刻迷茫:“鍾煦把香梨帶走了嗎?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所有被喊出來尋找他們下落的人都想不明白。
香梨都……鍾煦為什麼要把她帶走?
茴香鎮一家民宿內。
二樓。
鍾煦緩緩解開她身上的繃帶,將手上喪屍血沿著鐵片滴進她的傷口裡。
他神情肅穆,目不轉睛地看著黑色的血液與鮮紅的血液由涇渭分明到逐漸融合。
他就這樣站在床邊看了許久,看著她背後的那一片肌膚染上青色。
青白色的肌膚危險又瘮人,鍾煦卻覺得它美極了。
他抬手,指腹撫摸她冰涼如玉石般的肌膚,最後單膝跪在床邊,在她染血的蝴蝶骨上烙下一個滾燙的吻。
他喃喃,“我等著你醒過來。”
眼中是病態的痴迷和執著。
他不知道被喪屍病毒強化過身體的人能不能被感染成喪屍,於是他找了近百隻喪屍,擠了差不多一升的喪屍血出來。
這一升喪屍血有質有量。
如果這樣都不行,那他只能帶她去找實驗室了。
他相信,她總會再次睜開眼睛的。
就算變成喪屍也可以,只要她的瞳孔裡還能倒映他的身影。
他坐在床邊的地上,視線輕輕柔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
青色遍佈她的身體,傷口不再往外滲血,鍾煦起身拿起一件乾淨的襯衣,將她雙手的手腕包裹好,再用皮帶扣住。
她的手很小,可以完全被他包裹在掌心中。
她的指甲也修剪得很乾淨,指甲邊緣圓潤,沒有一點汙跡。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她的指腹,軟軟的,手感很好。
他低頭,將唇貼在她的指腹上,“以後我會照顧你,你繼續做你的大小姐,好不好?”
他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遮住那抹揮之不去的陰翳。
下一秒,置於掌心的小手忽然蜷縮了起來。
他驚喜抬眸,眼前的人忽然翻身坐起,直接向他撲了過來!
他扯過床單將她蓋住,在她失去方向的時候,將床單四個角兩兩打成死結,把她裹成一個蠶蛹。
她沒有神智,不懂思考,掙扎也是徒勞無功。
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直勾勾盯著他,卻完全不是盯著美味佳餚的垂涎,而是那種源自本能的渴望,不帶絲毫情緒的覬覦。
鍾煦找了一些食物和水,卻不敢貿然給她餵食,他不瞭解喪屍的生理構造,擔心她吃不了傷到身體。
他將她的雙腳也捆住,擦掉她唇角的涎水,在她偏頭來咬時,眼疾手快地抽離。
他輕笑出聲:“不可以,還不可以給你吃。”
她被限制在床上,只有腦袋和脖子可以動。
“我去一趟醫院。”說著,他頓了一下,白皙的臉上浮現薄紅,“你在家裡乖乖等我。”
哪怕知道她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話,他離開的步伐還是亂了。
沒了食物的誘惑,她很快陷入了平靜,麻木地躺在床上。
【根據宿主已有設定,本系統將在未來一年進行週期性的角色情緒波動值變動提醒,提醒週期為一個月一次。
當前:
女主洛其蘊的情緒波動絕對值為83;
男主沈見橋的情緒波動絕對值為41;
男配唐耀(身亡)的情緒波動絕對值為100;
反派鍾煦(檢測到未知故障)的情緒波動絕對值為91。】
她的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智商跟草履蟲差不多,對於這個出現在腦子裡的聲音,她毫無反應。
或許,她已經意識不到有聲音,意識不到那是聲音。
洛成醒來後,聽說鍾煦把自己女兒的“屍體”帶走了,頓時差點就又被氣暈過去。
他一連罵了十多個遮蔽詞,簡直把鍾煦罵得體無完膚,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對鍾煦的評價有多高,甚至在發現他對自家女兒有想法之後,還樂見其成。
——
鍾煦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從茴香鎮醫院大門走出。
挺拔的身影被夕陽拉得畸形,長長的一條影子從院門口一直落在臺階上。
院門的廣場前,三個狼狽的年輕人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好帥啊……”
其中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喃喃出聲,痴迷地凝望著站在臺階上的少年。
旁邊的兩個男孩子回神,其中一個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鍾煦。
鍾煦沒有理會三人,徑直路過。
“等一下!”
那個女孩子忽然伸手要攔住他。
他抬手用包擋住,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讓你站住你沒聽到嗎?”其中一個寸頭黃毛男生厲聲喊道,“你耳朵聾了嗎?”
鍾煦回頭,那雙長眸裡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淡淡地注視著那人。
寸頭黃毛男生竟然無端感覺到了一股壓力,下意識吞嚥了下口水。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他臉色憋得通紅。
他惱羞成怒,捏緊了拳頭,卻沒敢立刻衝上前去。他理智尚存,反應過來鍾煦能一個人拎著大包從擠滿喪屍的醫院安然地走出來,就意味著他不是一個好惹的。
“我叫林雅。”女孩子小跑著跟上鍾煦,聲音嬌柔:你叫什麼名字呀?“你好厲害啊,你一個人就從鎮醫院裡出來啦?對了,你這個包裡裝了什麼呀?是藥品嗎?你裝這麼多藥做什麼呀?”
寸頭黃毛跟他同伴立馬跟上。
他們三個在末日前是鎮上百貨超市的員工,寸頭黃毛叫王善高,旁邊那個沉默寡言的丁楚。
在喪屍出現的第一時間,超市經理組織員工關上了超市的大門,林雅等人在裡面躲了八天,只從來往的倖存者口中獲知一些外界的情況。
今天出來是因為這兩天鎮子上再也沒有進入過倖存者,超市裡的倖存者們都憂心忡忡,於是派了他們三個最年輕的員工出來看看情況。
鍾煦微微擰眉。
他不是喜形於色的人,也慣於用溫和疏離的面容對待絕大部分人,更是很少表現出對誰有明顯的不喜。
但此刻被林雅糾纏,鍾煦卻流露出顯而易見的不耐。
甚至,動了殺機。
他不久前才殺了一車的人,裡面不是沒有無辜者,但他還是照樣殺了,沒有絲毫遲疑。
此刻對林雅產生殺機,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
妨礙他的人,殺便殺了。
林雅並不知道讓自己一眼驚豔心動的少年已經在心裡打算除掉自己了,只是在對上鍾煦的眼神時感覺脖子一涼,心裡莫名有點發毛。臉上興沖沖的好奇與喜悅也瞬間消退,只餘下尷尬和羞惱的情緒。
王善高想要幫心上人出頭又不敢,丁楚則沉默地跟在一旁,視線打了幾個轉,臉上一點情緒都沒顯露。
鍾煦對於身後的三個尾巴感到厭煩,但很快,醫院大門外的喪屍替他解決了麻煩。
一見到貼著大門想要擠進來的喪屍群,三人都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驚惶。
鍾煦不受影響地從院牆翻了出去,動作乾脆利落又迅捷,在喪屍聞到他動作間不小心散發的活人氣息前,就順著院牆走遠了。
林雅、王善高和丁楚三人則進退兩難,最後順著牆根跑了半天,才找到一處喪屍比較少的地方,艱難地爬出去,灰溜溜地離開了鎮醫院。
鍾煦輕車熟路地返回民宿,往身上又沾了一些喪屍液,才拎著包走進房間裡。
他一直搗騰到第二天下午,才小心翼翼地將一副牙套放進她的嘴裡,然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用指腹擦掉她唇角的涎水。
接著,他將特製的手套為她戴好。
她依舊用那雙無神的眼睛垂涎地盯著他,不論他站著或坐著,出去或回來,只要他出現,她的瞳仁裡就只有他的身影。
他細心地擦掉她臉上和身上的血汙,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個繾綣的吻,撫平她裙角的每一處褶皺,用梳子梳順她的黑髮。
鍾煦的動作溫柔細緻而專注,彷彿她不是嗜血吃人、理智全無的喪屍,她還是那個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千金大小姐。
他帶著她一直住在民宿裡,白天偶爾會出門,但更多的時間是安靜地待在房間裡,用那雙沉靜如水的長眸一刻都不願錯開地注視著她。
除非他不小心散發出一些身上的氣息,否則她絕大多數時間都把他視作空氣,只是如同一個精緻的木偶娃娃般躺在床上。他會幫她按摩身上的肌肉,她也沒有一絲反應。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時間的流逝對鍾煦而言成了沒有意義的事情。他又研究出了一個可以過濾空氣的面罩,能將喪屍的臭味和活人的氣息都過濾掉,於是這個面罩順理成章地被戴在她臉上。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到了休息的時間,鍾煦都會抿起薄唇,輕手輕腳地在她旁邊躺下。
起初什麼也不敢做,漸漸的,他伸出食指勾住她的小指。沒過兩天,就成了單方面的十指相扣。
牽著那隻冰涼的小手,他熟睡後唇角揚起的弧度都未曾落下去過。
這一夜,他睡得極好,以至於不曾發覺掌心的手曾經抽離片刻。
第二天一早,幾乎是在日光照進房間的那一瞬間,鍾煦睜開了眼睛,他捏了捏與自己交握的手,輕聲說了一句:“早上好。”
身旁的少女不給予任何反應,胸膛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他下了床,拿出乾淨的毛巾浸溼,將她的臉和手都擦乾淨,才開始拾掇自己。
他蒐集的物資昨晚已經吃光了,今天得出門找食物了。
他將要帶的武器和工具收拾進旅行包裡,正要出門,就聽到民宿的小院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聲音與喪屍漫無目的遊蕩的動靜不同,顯然是人弄出來的動靜。
他正要去窗邊檢視,一直保持著低能耗執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眸光微閃,拿起看了一眼。
是他爸發來的訊息,問他是否平安,以及路上是否遇到了阻礙、如今到了何處。
按照原定計劃,他如今應該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然而事實上,他還待在桓城邊界的茴香鎮裡。
他也並非不想離開,只是鎮子上沒找到能用的車輛,再加上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也就將行程一再耽擱。
算算時間,是該出發了。
只是,他去申城為的是讓家裡人安心,卻不能將她帶進申城。那裡全是人,太危險了。
他打算將她安排到申城附近,自己去申城基地找駱叔刷個臉,然後就帶著她去遠離人群的地方生活。
申城那邊有不少研究所,如果有不幸淪陷的,對他和她來說就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他給鍾父發了一則簡短的報平安訊息,告訴他自己會在半個月內抵達申城。
知道鍾父收到了訊息,他看了眼電量不足一半的手機,果斷關機。
他這幾天將茴香鎮摸索了兩遍,知道鎮子哪幾個地方藏了倖存者,自然也知道那些人其實都藏了完好的車輛。
鍾煦想到了百貨超市後面的那兩輛貨車,心中敲定了主意。
院子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站在窗戶後面垂眸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雅、王善高、丁楚還有另外兩個中年男人躡手躡腳地進了小院。
他們神色匆匆,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惶和慶幸,想來是剛遭遇了喪屍逃到這裡的。
落在最後的那個中年人腿腳走路時有略微的不自然,褲腳上有不明顯的暗色濡溼。彷彿有催命的陰影籠罩在頭頂,他的神色也比前面的四人更加不安,眼神飄忽閃爍,整個人也高度緊繃。
五人找到了民宿的大門,發現是從裡面上鎖的,立馬就有人抬頭往樓上的窗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