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子而食,析骸而炊’”
母子三人回到家後,顧四河才湊到林傾跟前,說:“娘,您讓我跟著嬸嬸去打探訊息,我要怎麼做啊?”
林傾看著顧四河,引著他思考道:“四河,我們跟鄰村關係好嗎?”
顧四河搖頭道:“不太熟,平時也沒什麼來往,聽說前些日子還因為搶水打了一架。”
林傾笑道:“既是如此,那是不是就沒人認得你與嬸嬸了?”
顧四河跟著孃親的思路,恍然大悟。
“對呀,那我和嬸嬸假扮成臨鎮逃難來的母子,最好說是在咱們村受了刁難,到時候不怕他們不信……”
林傾點點顧二苗額頭,道:“沒錯,四河當真聰明。”
時間倒回至幾個時辰前。
天剛矇矇亮,林傾家的院門就被人輕輕叩響。
顧三木一開門便被嚇了一跳,旋即笑出聲來。
“嬸嬸你與二哥想到一處去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苟氏和顧長青。
為了不引人懷疑,苟氏特意翻找了件做活都不願意穿的破舊補丁衫,指甲內摳了不少黃泥,包頭髮的布也黑得看不出原本顏色,露出來的幾縷頭髮油膩又捲曲。
院內站著的顧二苗穿著原來的舊衣衫,呆愣看著補丁上五顏六色的線頭,愕然發現自已竟已想不起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什麼感覺了。
這明明是他以前最為珍視的一件衣服啊……
才過了幾天,他怎麼就覺這件衣服穿起來又扎又硬,直想脫下來扔掉呢?
顧大毛看著自家弟弟臉上的糾結表情,柔聲安慰道:“二苗,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是娘讓我們過上了如今的好日子,但我們也不能忘,還有更多人身處苦難中。若不解決賈家,會有更多的人跟我們原來一樣苦不堪言。”
顧二苗重重的點了點頭,心頭有股微弱火苗熠熠生光。
林傾圍著改裝好的兩人轉了幾圈後,擰著眉頭‘嘖嘖’了數聲。
苟氏與顧二苗心瞬間提起來,不知道自已是哪裡沒有達標。
“衣服沒問題,可你們倆最近肯定是吃得太好了,溜光水滑的,哪裡有半分逃難的樣子。”
苟氏有些羞赧,轉眼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這還不簡單,等我去鍋底刮些灰下來,在臉上一塗就成。”
林傾搖頭道:“不行,鍋底灰不持妝,出汗就露餡了。”
他說里正大人只為他引薦了賈府管家後就匆匆離開,似乎說要去酒樓找人。”
苟氏看到自家兒子,著急地站起來,也顧不得擦滿臉淚水:“你怎麼過來了?你爹呢?”
“娘您放心,爹睡下了。”顧長青見林傾面上猶豫不決,自知她在擔憂什麼,道:“伯母也放心,里正那邊不用去提醒,我想他應該也自顧不暇。”
苟氏呆住,求助的看向林傾:“啊,嫂子,那怎麼辦啊?我們總不能現在就割塊肉下來……”
林傾勝券在握,微笑道:“稍等。”
說完她轉身進了屋,麻利的在商城內買了最深色號的防脫妝修容、青藍煙紫等各種奇怪顏色的腮紅。
財大氣粗的她現在根本不用看價格,一鍵結算。
等她再出門時,將一堆眾人從未見過的瓶瓶罐罐擺在桌上,笑得有些瘮人。
“來來來,我給你們化妝。”
苟氏與顧四河聽得一頭霧水,被林傾按坐在椅子上後,手足無措的接受她在自已臉上描描畫畫,看著其他幾人的驚恐表情,內心更是惴惴不安。
終於林傾改妝完成,再把他們露出來的面板也描上青紫。
四個孩子不錯眼的看著苟氏和顧二苗臉頰凹陷,嘴唇乾裂,面黃肌瘦,渾身青紫的可憐樣,越發佩服林傾。
顧大毛真誠道:“孃親當真可稱得上捷聞妙手,二苗和嬸嬸現在真是慘不忍睹。”
顧長青也嘖嘖稱奇:“伯母當真厲害!”
猛然間隔壁院的顧大槐開始吵嚷,他急忙拱手告辭。
顧四河端出來水盆讓他們看自已的影子,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這……
這未免太慘了些。
林傾再次進屋拿出來昨晚縫製好的褡褳塞到顧二苗懷裡:“裡面裝了路上充飢用的窩頭,水只裝了一點點,以免破了你們的偽裝。”
顧二苗興沖沖的背起褡褳,告別了娘和幾位兄弟後,腳步輕快的朝著宋家寨進發。
林傾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種小雞仔長大了,要離開自已的悲傷。
幾個孩子都看出了孃的情緒不佳,開始用各自的辦法安撫。
顧大毛最為懂事:“娘您放心,二苗他是個聰明孩子,肯定會保護好自已,也照顧好嬸嬸的。”
“娘我學會耙地了,剛才早起我就把咱家院子的地都整了一遍!”
顧四河原本正抱著林傾的腰撒嬌,聞言忙抬起頭,兇狠的目光將顧三木嚇得一個激靈。
“怎,怎麼了,四弟?”
“那裡有我剛種好的種子,啊啊啊,三哥,你簡直可惡……”
林傾看著吵鬧的幾個兒子,內心瞬間被治癒。
再說回趕路的二人,他們刻意躲開村中人多的路段,專挑著偏僻小路走。
太陽還未爬上山坡,他們倆已經成功走出松四村,爬到了兩村交界的山頭。
顧二苗見苟氏額頭滿是汗珠,腳程也慢了不少,急忙攙扶著她坐到枯樹下的石頭上,指向遠處山腳下的村子,道:“嬸嬸,是我粗心了,咱們就在這休息會兒吧。您看,山腳下那就是宋家寨。”
苟氏抬眼看著彷彿還在天邊的村子,捶了捶痠疼的小腿,忍不住說:“幸虧三木提前告知,否則我們怎麼能找到這個近路。”
顧二苗遞過來水讓她喝了幾口,不可思議的反問:“我們都走了這麼久,竟然還是近路?”
苟氏笑著說:“對啊,咱們兩個村絕交之後,是斷了一切交往,自然也就沒有路。要不然你看路兩邊草都長了一丈高。”
見顧二苗露出疑惑神情,苟氏解釋道:“說起來這是老年間的事,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也是嫁過來後聽你爺爺說,宋家寨和松四村同根同源,我朝剛建的時候還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衣錦還鄉後為宋氏一脈修了祠堂,撰了族譜。”
顧二苗好奇的挑起眉頭,眼睛亮晶晶的道:“他們竟然還有這麼厲害的祖先?那為什麼我從未聽說過啊?”
“這就要說到後來了,天大的好事變成了塌天大禍。還不是因為祠堂剛修好,大人物就被查出叛國被誅九族,松四村的祖先原本就是宋氏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本來還因為族譜裡沒有加他們而大鬧特鬧,這事一出,就趕緊舉家搬遷躲到了這裡,甚至還改姓了松。”
顧二苗聞言嗤笑一聲,道:“原來他們的小人嘴臉,虛偽漠然是從祖上就開始的。”
苟氏笑笑,她倒沒覺得松氏祖先做錯了什麼。
自大丫可能要被嫁入賈府後,她才覺得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原本她滿心都是趕緊讓大丫嫁給王潤禾這種如意郎君,可現在她想開了。
只要大丫能活命,哪怕做一輩子老姑娘她也願意。
休息片刻後,二人再次出發。
日頭越發毒辣,曬的他們幾乎掉層皮。
終於抵達宋家寨前的石橋,薄薄的草鞋踩在滾燙石頭上,顧二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如此他還不忘安慰身邊同樣跳腳的苟氏:“沒事,嬸嬸,忍一下,咱們馬上就到了。”
過了石橋就是宋家寨牌樓,牌樓後的街道明顯比松四村寬敞,房子也蓋得整齊漂亮,可詭異的是,路上竟然半個人影都無。
只有隱隱的哭聲從前方的祠堂內傳來,若有若無,雖然大中午的,聽來也讓人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