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夏天日長,這個時間天邊還餘一抹晚霞。
沈宜然有些疲憊,但心裡卻沒有茫然,她靜靜地站在陽臺上,直到殘日被漆黑的天幕吞噬,才慢慢走進房間收拾東西。
只要還在海城,就仍有可能再遇見齊崢,所以沈宜然決定離開。
她物慾很低,平時買的東西不多,除了衣物和日常用品,就只剩下和學習有關的東西。
衣櫃下的抽屜裡,是她許久沒有翻開過的素描本,曾經她用自己的天賦登上學歷的高梯,但又漸漸把它塵封。
如今再次開啟,線條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紙頁磨蹭變得模糊不清,像她幾年浪費的青春一樣灰濛濛的。
沈宜然吹了吹不存在的筆屑,用力撕下第一頁紙,然後將本子合好放進紙箱。
當初搬進來時的心情還歷歷在目,就算是在萬起留不長久,沈宜然也沒想過會離開海城這座城市。
她喜歡這裡,這座城市記錄了她成長的心跡,她一切未來的藍圖,都規劃在這片土地。
現在散了,也罷了。
回神後,沈宜然撐著櫃子站起身,下意識扶住自己小腹。她很青澀,什麼也不懂,生怕一點莽撞都會傷害到這個脆弱的小生命。
開啟手機想在快遞軟體下訂單,填寫家裡地址時,沈宜然猶豫很久。
父母早就離婚有了各自的家庭,她早年一直跟著外婆,和兩邊都不親近。後來長大老人去世,她搬進母親家裡,才發現年幼的弟弟十分抗拒她的到來。
到哪裡都是外人,沈宜然猶疑片刻,還是決定去外婆的老房子。
掛鐘時針轉向十一點時,沈平夏帶著幾分酒意到家。
沈宜然睡眼惺忪地等到她,揉揉眼睛先去廚房倒了杯蜂蜜水。
“這幾天好像都沒看見你在家直播。”
沈平夏牙齒輕輕磕著玻璃杯的杯口,看沈宜然的眼神有些心虛。
“然然,我可能要搬家了......不過我還是可以和你一起承擔房租的!你就安心住在這裡!”
沈宜然愣了一下,看見她焦急的眼神後安慰她說:“不用的,我要回家了,本來還想和你說抱歉,現在的結果倒是剛剛好。”
“啊?”
沈平夏睜大了眼睛:“是哪個家?蘇城的嗎?”
沈宜然點點頭,笑得溫然,和之前的狀態大不相同。
沈平夏在沙發上挪了幾下,靠近她,“你不是說以後都會留在海城嗎?怎麼突然就要走啊?”
“反正也從萬起離職了,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吧,海城或許不適合我。”
沈平夏一晚上都在為搬家的事糾結,現在鬆了口氣,醉意湧上來,也沒腦力去分析沈宜然的理由有多牽強。
她歪倒在沈宜然懷裡,看著她的眼睛問:“你不問我要搬去哪裡嗎?”
沈宜然低眉的樣子很溫柔,輕聲地說:“你想說我就聽。”
沈平夏說不出口,眼淚比話語先一步表達,所有心事都揉碎在沈宜然心疼的目光裡。
“然然......我們不要斷掉聯絡好嗎?”
很多人畢業後就各奔東西,為生活茫茫然漂泊,上學時認識的朋友就像風一樣掠過人生,不留一點痕跡。
沈宜然聞言笑了笑,溫熱的手拉住她冰涼的手指,“當然不會失去聯絡,我在蘇城等你,等你累了,也覺得海城不好了,就回來,我們還住在一起。”
沈平夏翻身起來抱住她,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我可當真了,你到時候不能甩掉我的!”
沈宜然沒說話,但重重地回抱她。
在這個夜晚,她們在分別前彼此取暖,為自己即將踏上一條未知的路打氣。
山城的雨沒停過,到傍晚已經越來越大,黃雅一路小跑想給齊崢撐傘,可男人腿長,幾步就和她拉開距離。
幾分鐘後,齊崢掛掉手中的電話,總算停下來等她。
開口,卻是讓她更覺得頭疼的話。
無錯書吧“沈宜然還沒回你電話?”
黃雅搖搖頭,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她覺得自從沈宜然來了三十二層,齊崢脾氣就一陣一陣的發作。
齊崢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焦躁地看向遠處停機坪上一列列延誤的飛機,“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幾點能飛?!”
黃雅絲襪都跑溼了,還要應付無理取鬧的上司,“不知道啊齊總,這天氣原因也沒辦法......”
“算了,先回酒店。”
回去是齊崢開的車,黃雅簡直要被他的車速嚇死,偷偷在後座又播了幾通沈宜然的電話,但響到鈴聲結束還是沒有人接。
下車時她都有些腿軟,看齊崢仍一動不動的坐在車上,忍不住上前提醒:“齊總,這是我租的車......”
齊崢揉了揉眉心,解開安全帶下車,走了幾步還是回頭說:“沈宜然回你電話馬上來告訴我。”
“好的齊總。”
黃雅等齊崢走遠了才舒口氣,心裡腹誹,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宜然偷了什麼公司機密要被追殺。
凌晨五點,齊崢翻來覆去還是沒有睡著,雨聲擾得他心緒混亂,乾脆坐起來看了幾頁報表。
紙質合同上還有沈宜然做的記號,字跡清秀。
齊崢忽然想起她以前總說自己記性不好,需要記下來的東西都要用筆寫幾遍才能記牢。
可上次冰箱裡的水是她新買的,他只提過一次喜歡喝的品牌。
連玄關處幾把車鑰匙的順序都是按照他開車的習慣來擺放,哪裡像記性不好的樣子。
這頁停了好久都沒再翻,齊崢莫名覺得,翻過這一頁,他和沈宜然的故事也要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黃雅就帶著訂票的訊息來敲齊崢的門。
一聲後,門被開啟,齊崢沉默地聽完,問:“沈宜然還沒回你電話?”
這次黃雅沒有搖頭,她點開微信裡與沈宜然的聊天記錄,面向齊崢。
上面只有一句話:辭職郵件已提交齊總,祝好。
傳送時間是早上六點,而那時,齊崢也曾打過她的電話,但沒有接通。
之前不是沒有斷聯的時候,但齊崢從沒驚慌過,他總覺得沈宜然會等他。
可這次不到一天,僅十六個小時,齊崢始終不安又煩躁,就好像曾經信心滿滿抓住的東西,馬上就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