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下午，本以為在機場就能和齊崢碰上，卻沒想到他週日晚上就提前去了山城。

沈宜然慶幸頭等艙的機票還在，她可以舒展自己身體休息，也不必忍受噪音和擁擠。

山城天氣比海城低，還有纏綿不斷的雨絲，叫人沒有心情欣賞好景。

計程車一路爬坡到他們所在的酒店，竟然還是臨近景區，遠處可以聽見遊輪的嗚鳴聲。

黃雅攏著開衫貼著她走，一邊和她閒聊。

“我來好幾次了，但也沒正兒八經像遊客一樣玩過，每次都是工作完就回了酒店，聽說這裡晚上景色不錯，不知道我們房間有沒有江景看。”

沈宜然只匆匆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細雨濛濛，定格後像一幅油畫。

飛機上什麼都沒吃，沈宜然收拾完東西就覺得很餓，黃雅已經戴上眼罩補眠，她放輕腳步獨自出門。

走廊上很安靜，沈宜然在路過兩扇門後碰見正巧開門的齊崢——他穿著休閒，顯然昨天提早過來是為私事。

明明在家裡想好了要和齊崢聊聊，但見到人她卻下意識保持沉默。

齊崢走近兩步，她便後退兩步，直到後背緊挨牆壁。

“躲什麼？！”齊崢厲聲詢問，眉宇間又攢起怒氣。

沈宜然掙了兩下發現無功才肯開口：“我準備下去吃飯。”

“喊客房服務不就行了，你這種狀態不休息晃盪什麼？”

齊崢看她蒼白的臉就來氣，但還是把人拉進自己房間。

這兩天他不比沈宜然好受，不管做什麼都想到那雙躲避的眼睛，心煩氣躁時又收到周冉住院的訊息。

事情擠到一堆就算了，今早去寺裡還下了雨，溼滑的山路讓他不得不小心開車，下山的時候，沈宜然飛機早就落了地。

好不容易在酒店等到人，沈宜然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齊崢將聽筒猛地摔回話機，臉色沉的像墨。

“又不說話！為什麼總是不說話？！”

沈宜然把看雨的眼神挪到齊崢身上，表情像是好奇：“你要我說什麼？”

齊崢頸上青筋暴起，卻無法反駁沈宜然的問題。

他要她說什麼呢？是要她先開口和好，還是要她回答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分開幾天就黏上來。

齊崢痛惡自己定不下心，面對沈宜然何至於生氣。

可沉默的氣氛濃的化不開，他頭次開啟話題，生疏又僵硬，“我已經把安琪換了，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沈宜然又開始遲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確實傷害到別人的利益。

她就該早早離開萬起，更不該和齊崢複合。

沈宜然木然地起身，對齊崢說：“我不喜歡萬起的工作，你會讓我走嗎？”

可沒等齊崢質問出口，她又自顧自地回答：“我不必詢問你意見。”

齊崢沒說話，掏出煙剛咬上，就聽見沈宜然出聲：“我想回去睡覺，我不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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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崢臉色陰沉，他討厭失控的感覺，更不喜歡看見沈宜然沒有波動的眼神。

他連軸轉幾天，沒精力分析沈宜然又想透過爭吵得到什麼。

“走吧，明天寧躍不用你去。”

沈宜然嘴唇被空調風吹乾，嗓子眼都渴的難受，但幸好齊崢讓她走了，她不用再和他說話。

她講不出任何一句話。

忘了自己究竟是想告知真相還是討一個承諾，沈宜然神思空白地睡到天亮。

黃雅一早就離開了，沈宜然不知道自己這趟有什麼意義，什麼也沒想的空坐了半天，又想起齊崢身上的香火味決定去昌靈寺。

可能是山寺將要修繕，來敬香火的人變多了。正門前煙氣繚繞，信男善女絡繹不絕，鐘聲誦經聲綿長悠遠，身處此地，心緒也能變得沉靜清和。

菩薩慈悲像，沈宜然心無雜念，虔誠地閉眼禱告。

離開大殿，後院禪房不少門都開著，沈宜然隱約看見裡面燃著燭火，似乎是要修繕所以長明燈都移到了這邊。

她沒在前殿買香，踏進其中一間想看清品類。

這間禪院沒燈，只有幽幽的燭火光，偶爾有風吹來，紅紙便翻飛好幾遍。

沈宜然很少有怪齊崢的念頭，她總是想，是她自己太愛齊崢，怎麼痛也不想放手，是她作繭自縛，一次次把自己鎖牢。

齊崢不必愛她的，就像他說的那樣，她不能強求齊崢在和她在一起之前沒有愛過別人。

是她在知道真相後還不肯走。

可在這一刻，在看清長明燈下的字跡後，在百般否定後不得不承認這確是齊崢的字跡後——

她恨他。

她真的恨他。

紅紙黑字是齊崢親筆寫下的‘平安順遂’，後面是陌生又熟悉的兩字人名，一筆一劃力透紙背的強烈情意，終於一一袒露在她面前。

原來這才是實名修寺的理由，這才是他不合眼也要親自前往山城的理由，哪怕萬難，遙遙萬里，統統抵消在心甘情願裡。

沈宜然心想，好可憐，他們都好可憐。

她的孩子尚且需要庇佑，他卻花盡自己的善緣，為別人點燈。

一燈能破千年暗，

想想，還是她更可憐。

沈宜然閉了閉眼，突然覺得好沒意思，算了。

幾年時間，她的愛與恨，都算了。

再睜眼，紅紙依舊綴在原處，但沈宜然卻沒有任何情緒，這是別人的平安，她不必心生怨懟。

回去的山路蜿蜒，沈宜然搖搖晃晃覺得噁心的感覺又襲了上來，不得已開啟車窗透氣，但雨絲還未絕，山風浩蕩，吹溼她滿面。

重重雲靄下，似乎在醞釀一場暴雨，而齊崢帶給她的雨季，從多年前見的第一面，一直綿延到今天，她溼漉漉地站在他身邊，三年等不來一把傘。

真心換來一捧火灰。

沈宜然不想要傘了，她要自己走出雨季。

回酒店後，沈宜然利落地收拾好行李，買了時間最近的機票回海城。

海城天朗氣清，陽光和煦。

開機後有幾條黃雅的訊息，她敷衍幾句，又給齊崢編了個身體原因，就鎖上螢幕，也懶得去管對面有沒有回。

從前期待齊崢一兩句關心，此刻統統變成只希望他不要再來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