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並不是單純的只具有動物性。
並不是說塊頭大,力量強,那麼在人與人的對抗中就一定能夠穩壓對方一頭。
哪怕是在這個以武力為尊的世界,很多時候也不是這樣。
人與人,比的是勢,而不是力。
勢是人在互相博弈之中的各種籌碼之統合,而力不過是其中一種。
所以哪怕一個人實力弱小,也可以御使強者為其服務。
天資愚鈍,也可使天驕向其低頭。
身高六尺,臃腫肥胖的縣官驚堂木一響,豪傑下跪。
互相鄰里百人所指,英雄遠走。
這些情境,往往都不是一雙拳頭便能說了算的。
所以哪怕武力不及對方,自認為勢大的一方也未嘗不能自信自得,於博弈衝突中神情越發驕傲。
眼下,見江寧被眾多街坊指指點點,人們都對他的行為進行否定,進行勸誡。
自覺大勢在握的細瘦中年人也脫離了最初碰面時的驚慌,神色間顯露出了幾分微妙來。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面對這“路見不平”就想著“拔刀相助”的少年,中年人自覺已經能夠將對方給拿捏。
為路人衝動的少年,往往自我標榜為義士。
“義”,可以成為其驕傲的資本,為其在人群中邀功喝彩。
但是同樣的,“義”也是此等人的突破口。
你說路見不平?要我說這路不見得就不平了。
所以你看錯了。
你的義用錯了。
此時,中年人已經準備好了兩個選擇給江寧,同時心中也已經醞釀好了對方進行選擇或者提出疑問之後的應對措施。
只需要做好在場街坊鄰里和那小女孩的文章,他就不信,眼前這想要學習大俠的毛頭小子又如何不落入自已的羅網之中?
見江寧沉默,細瘦中年也是自顧自的說出了自已給出的兩個選擇。
“我看你,也是一個講究道義的小夥子,那麼聽聽我給你的建議吧。”
“一,咱也不說讓你束手就擒,你和我們,大家夥兒一起去官府,道明事情原委,公審定奪。”
“如果你覺得人少,不夠公道,咱們一路上還可以招呼其他鎮上的居民,幾十個人一起去評判你覺得可能有鬼,那麼幾百個呢?想要多少人一起,你都可以喊!”
“咱們就在公堂上論是非。”
“二,你打死了我們劉家三個人,我們劉家向來寬容,也不會要你的命。”
“你和我們回去,經過和家主商議,看看你需要為我們劉家辦事辦多久才能抵消你的過錯吧。”
“要麼走公,要麼走私,你看,我提出的建議可妥當?”
中年人說完,在場的街坊一個個的都是連連點頭。
沒想到,這劉家人還挺講道理的。
殺人償命,這本來就是應有之理。
無論是讓這小夥子走報官這條路線還是私了,看起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跟對方商量的樣子,並沒有逼迫。
“年輕人,乾脆就去給他劉家辦事吧,官府不是那麼好進的,何況你本來就理虧。”一個老太太出聲對江寧進行勸慰。
“嗯,這一身好武藝,可不能在官府那兒被束縛住了,跟著劉家,起碼保住一條性命。”
“雖然我很佩服你的俠義心腸,但是年輕人做事未免有些太沖動了,多大的事,你要一下子殺三個人?”
“對啊,難道真的有什麼天大的委屈需要你處理嗎?”
“要不你去問問那個小姑娘?”
“對,你問問那小姑娘吧……”
耳邊,是人群的聒噪聲音。
面前,劉家那細瘦中年人是一副嚴肅而認真的神情。
此情此景,要是一般的這個年紀的小夥兒肯定就被他們給繞進去,為自已剛才的莽撞感到後悔了。
這不是一個講究意氣用事的地方。
這是一個應該講道理的地方。
但是真是如此嗎?
江寧搖了搖頭。
“嗯?你難道覺得我的提議不夠公允?”中年人見江寧搖頭,眉毛不由得一挑。
“公允,當然公允,十分客觀和理性。”江寧如此評價。
“那你的選擇是?”中年人詢問。
“我?”江寧不由得一笑,
“我什麼都不選!”
霎時間,人群震動。
他們望著那場中站立的少年,都懷疑自已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他什麼都不選?
難道他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人們的耳朵一個個的都是豎起,等待著聆聽下文。
可是江寧的話卻到此而止,劍也於此刻而動。
道理?
什麼是道理?
他不知道!
若不是怕自已等待追兵的意圖太明顯,自已又哪裡需要聽這中年人多做聒噪,任他搖唇鼓舌?
他一劍殺六人,他就是道理。
他留下這中年人的性命,那麼道理就在對方手上。
道理在哪裡?
道理就在他的劍刃上!
他要用自已手中的劍刃,告訴對方,他的道理,在哪裡!
“哼!”面對面前少年突然而起的殺意,中年人雖然感到有些倉促,但是到底由於他與江寧刻意保持了一些距離,所以還是有些反應時間。
可是也正是由於時間倉促,一眨眼的時間,江寧便已跨越兩丈距離突入到了他的身前!
長棍雖長,此時卻成其短,劍刃貼身,格擋也是艱難!
“叮!叮!叮!”幾次攔住致命的攻擊,中年人已有狼狽之相,手中的長棍竟也快難以支撐!
“呼!”一道刀風從江寧身後襲來,他側身躲避,借中年人的身體盤旋環繞,三個敵人一時間都處於了他的正對面。
“嗤!”
仙人指路,劍刃如蛇將人心吞噬,才剛剛調轉身形的中年衣衫霎時有嫣紅蔓延。
這是血的花在綻放,以他的生命為養料,接引彼岸。
而隨著中年人遭受致命一擊,剩餘的兩個劉家人頓時大駭,轉身拔腿就想要開始逃竄。
可是此時此刻,與江寧距離已相當之近的他們又哪裡還有機會逃出生天?
兩道血柱沖天而起,無頭的屍體跪倒在地。
而那先前死亡的中年人,胸口的花朵此時也已完全綻放,灼灼絢爛。
……
風,吹過街道,雖人頭攘攘,卻一片寧靜。
半晌,終於有了承受不住眼中刺激的女人發出尖銳的叫聲。
而其他的什麼也恍如被這尖叫霎時間從夢中驚醒。
“他!他殺了劉家的人!把劉旦他們六個人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