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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深宮侍疾再相遇3

我們進宮已有三日,我們在法師的指引下,每日跪坐於寶華殿內,上午和夜晚各作法一次,我們分為日夜兩班在佛前恭敬跪頌波若波羅密心經,本想著可以和幼薇在同一班,哪知卻被法師分開,恰好錯開成兩班,今日晚膳後我回到北院時,一人寂寞無聊,便走出北院,在安陽宮內閒閒漫步。

一彎半圓倒掛在天空中,一會兒半遮半隱,帶有朦朧之美,月之光華穿透雲層,鋪灑在我身上,安陽宮內宮燈紅影綽綽,和煦微風吹拂起我的粉紅宮裝。

我深深凝望溪水上那一汪水月,心中不由悵惘,想起自己來這裡不知不覺就已然過了8年,再過一月就滿九年,這段日子在宮中做事無不謹小慎微,生怕自己做錯了事,不由得想起在家中的安逸,皇帝對安樂公主的舐犢之情讓我聯想到父母親在家中對我的關切,與姐姐妹妹們的調笑自在,這才過了三日,卻覺得已經過了三年,日子實在難熬。

我蹲坐在溪邊石頭上,悵然若失,低低吟誦李白的《雜曲歌辭春日行》:“深宮高樓入紫清,金做蛟龍盤繡楹......”低聲嘆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正在悵惘之際,忽而聽到一個男子聲音響起:“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深夜在此長嘆。”這聲音好像似曾相識,在哪裡聽見過,不確定間,我連忙抬頭望向來人,與那男子目光相觸剎那,兩人同時微怔。

來人竟是東宮太子云弈,此時的他和之前在柳府初遇時的不同,身著淺黃色朝服,頭戴金冠,渾身自有一股威儀,身後烏泱泱跟著六七名小太監和侍衛,估計他很詫異我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皇宮中,不愧是從小到大就學習表情管理的皇位繼承人,他面上表情微微帶著驚詫,卻不動聲色肅然而立。

安陽宮和陳貴妃的西宮很近,僅一牆之隔,近日皇帝多宿在貴妃處,看方向,太子應是剛從西宮給皇帝請安出來,我想起方姑姑對我們訓誡的話,連忙俯身跪拜,道:“奴婢恭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他淡淡說道:“免禮,平身吧!”

我扶著膝蓋趕忙起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卻也不好就此離去,低頭靜候他的吩咐。

他往身後使了個眼色,近旁的一名小太監恭恭敬敬走上前,輕聲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他說道:“告訴麗嬪,今晚無需等我回去了,你們先行回宮。”

那小太監抬頭看了我一眼,不敢違抗太子的旨意,恭聲答道:“是!”揮揮手招呼其餘的太監侍衛一齊離開。

見他們都走遠了,太子才收眸微微笑道:“你怎會出現在西宮?”

適才我本就思念家中,見他現下問起入宮之事,思念之情更甚,回想近日來發生的事情,莫先生北上離鄉、雲晚傷心欲絕、清晚即將遠嫁、我遵母命不得已進入宮闈......發現竟無一件稱心之事,我不敢不回答他的話,但又無法宣之於口,情緒一口堵上喉嚨猶疑半晌。

他看出我的愁緒,前行一步靠近我,語氣更加溫柔道:“你小小年紀,何事能勾起你如此愁腸百緒,可是在這宮中有為難之處,你不妨告訴我,若是我能幫你,一定盡力而為。”

我抿了抿唇,想想還是低頭說出這幾日入宮的情形,但因我進宮是當侍疾宮女,他雖然待我溫柔親近,畢竟和安樂公主同是皇族中人,我不敢明言太多,只能點到為止,“回殿下,奴婢只是從未離家太久,出門前略著急,未曾與父親告別,恐怕父親歸家擔憂,所以才有些難過,謝殿下關懷。”

他抬頭看了看月光,柔聲道:“難怪適才你吟誦的詩中滿是思鄉之情,原來是念及家中。”他眼眸一轉,道:“今晚夜色極好,你若不忙,就陪我走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陪他前行,一路靜默走至一片湖邊,湖上回廊蜿蜒曲折,湖心築有一間涼亭,銀光色紗幔隨風飄揚,迴廊上懸掛的紅色宮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極了玉染閣中的佈置,如此,我更是想念家中了。

他見我一直沉默不語,回身低頭問道:“你在思念父母嗎?”

我想到父母親肯定在家中擔憂我們姐妹在宮中的境況,心下一酸,攥了攥衣角,帶著幾分苦澀開口道:“殿下明鑑。”

他神情有些恍惚,隨即輕嘆道:“你才離家幾日就如此傷神,等我皇妹病癒後,你們很快就能出宮相見,總好過似我這般,不知母親所蹤,找尋多年一無所獲,我連聲母親都不能喊。”

我見太子如此苦澀嘆息,知道他是見我思念家中父母,這才想起自己的母妃,我曾經聽說過太子母親李氏生於江蘇杭州,因才貌出眾入選進宮當晉安王妃,誕下柔嘉公主和太子之後不久,宮中生叛亂,她和兩名子女被叛徒拘禁於長安,晉安王收復失地後,來尋找他們,哪知王妃為護好一雙女兒逃走,引叛徒離開,之後便一直杳無音訊,生死未卜。晉安王登基稱帝后,一直竭盡全力找尋王妃的下落,但都一無所獲,宮中至今尚未冊立皇后,就是晉安帝一直對找尋王妃心懷有望,期待著她的迴歸,即使陳貴妃獨蒙盛寵多年,也依然無法取代王妃在晉安帝心中的地位,足見這位帝王用情至深。

眼下我的惆悵和太子的憂愁比起來,實是微不足道,若不是他剛才關心我,我說出思鄉之話,也不會挑起他的愁緒,心下不免歉意,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該對殿下說這些傷心事,影響了殿下的心情。”

他聞言抬眸道:“你在意我的心情如何麼?”

一陣晚風拂過,一縷挾著男子氣息的御製龍涎香味襲入我的鼻間,我驀然抬首望他,發現他不知何時已離我極近,鼻息之間微微相觸,一雙幽深漆黑的雙眸正凝視著我,似笑非笑,眸光中流露出明朗的光芒。

我本意是好心勸解他,但他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被他如此反問,我反倒不知該如何作答,臉頰瞬間漲紅,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神。

他見我如此小女兒情態,眼角眉梢盪開了笑意,輕輕執起我手攏入溫厚的掌中,道:“今日能再見到你,我很是開心。你還小,乍然離家太久不免思念家中,過些時日習慣了便也覺得日子無甚難熬。況且,女兒家長大了終歸是要遠離父母的,望你日後能如我一般,把宮中當做自己的家,我會保護好你的。”

我未料他會如此親近我,話語中還說些保護我的似是而非的話,登時臉蛋緋紅,覺得羞澀惶恐,急急縮回雙手,心中想著:你是太子,當然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我過些日子可是要回家的,皇宮生活於我而言就是個巨大的鳥籠,毫無自由可言,出宮以後便再也不會回來這裡了,只是這話不能當著他面說,否則惱羞成怒處罰我才是多事。

他見我有所閃躲,倒不以為然,以為我只是女兒家害羞,大方放開我道:“我之前送你的金牌,你還帶在身上嗎?”

我鄭重其事答道:“我的表兄柳應淮告訴我,金牌是頂重要的東西,一定要好好儲存,是以奴婢一直隨身收藏著,不敢有失。”

他深深凝視我半晌,笑道:“如此甚好,你在宮中若是有為難之處需要我襄助,儘可手執此金牌出入東宮來找我。你記住,東宮之門,隨時為你敞開!”話音剛落,他便轉身離去,空氣中唯餘一抹淡淡的龍涎香氣息。

一股清冷晚風拂過,我忽感瑟瑟,回過神來眼見天色已晚,急忙快步往安陽宮走去,再晚些恐宮門下鑰被滯留在外。

推門回到房中,意外發現幼薇坐在案前,雙手托腮痴痴凝望燭火,淡黃色光暈映照粉頰,顯得比平時更加嬌嫩豔人,我才發現,這個妹妹在不經意間已然成長如出水芙蓉般美麗動人。

我記得她今晚是夜班,這個時辰應該還在誦經房,疑惑問道:“你今日倒下值得早。”

幼薇驀然回頭,見我回來立馬起身迎上前興高采烈道:“姐姐你回來啦,我正巧有事情要告知你呢,方才我去誦經房時,被貴妃娘娘身邊的安公公告知,從今日起,我們姐妹再不必到法師那誦經啦,明日我們就過去專門服侍公主,每日裡只需要陪她說說話解悶聊天,再不必當宮女,算是......女官吧。”

我疑竇叢生,安公公怎會突然安排我們調去安陽公主身邊伺候?莫不是伯父從中打點安排?絞盡腦汁在心中思索了幾番終沒有結果,以致一夜無眠,躺在床上遙望窗外明月,只希望能早點結束宮中生活,返回家中,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我和幼薇點完卯按時來到公主寢宮,和幾名宮女在做祈福香囊,忽然聽到外間小太監的聲音響起:“齊王殿下到!”

那陌生男子腳步略急,聲音關切問道:“妹妹莫起身,今日你可好些了嗎?這幾日父皇可有來看過你?”正說話間,人已來到跟前,一旁的秋鶯暗暗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連忙示意幼薇和我一起俯身跪拜,他看也不看我們一眼便擺手示意道:“不必多禮,平身吧。”

我起身用眼角餘光打量他,他系安陽公主的一母同胞的哥哥,看年紀似乎比雲弈略小一兩歲,身著淡藍親王衣袍,面容清俊秀逸,眉眼間倒與雲弈有些許相似。他感受到身側目光,轉首看向我,我忙撤回眸光,他注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如實稟告,他正要說話,安陽公主幽幽醒轉,眼睛微睜,輕輕問道:“是哥哥嗎?”公主竟然直接喊哥哥,兄妹倆沒有用皇族中常見的皇兄皇妹稱呼,倒用了平常百姓家的,更顯兄妹情分深厚親暱。

侍女忙將紗簾挑起,齊王看了我一眼,走至床榻畔對公主親切笑道:“哥哥在呢,今日感覺如何?我看你的臉色好像比前幾日的好了許多,連說話都有了些許力氣,看來張天師出的誦經法子確實有效。”

他們兄妹倆說話,我和幼薇在一旁靜靜垂首而立。

公主微微一笑,忽而臉色一黯,猶豫問道:“宋澄他......什麼時候回洛陽?”

宋澄.....這個名字好生熟悉,我暗自思忖,那日靈谷寺桃花樹下相遇,他長身玉立,溫文爾雅笑說:“在下洛陽宋澄......”難道公主與他認識?我不禁更加凝神聽他倆的敘話。

齊王憐愛地看著公主,理了理她頭上碎髮,嘆道:“他,你還不瞭解嗎?來無影去無蹤,誰都無法掌控他,聽說前陣子有回洛陽,但沒逗留幾日便又離開了,我還是他離開後才知道他有回來過。”

公主臉上立顯失落之色,不再說話。

齊王不忍見她失望的模樣,擔心病情加重,遂道:“妹妹莫急,我已命人四處尋找,若有訊息立馬將他帶入宮來看望你可好?”

公主眼見齊王如此關懷,衝他微笑點點頭。

我暗自心驚,從對話中可以看出,這個宋澄與公主和齊王都很相熟,定是京中貴族無疑,且他身懷絕世武功,行動來去皆不受他們限制,從公主剛才失落的表現看,女孩子的直覺告訴我,公主很是眷戀他,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心中好奇心頓起。

此時,殿外的侍衛進來通傳:“太子殿下和柔嘉公主駕到!”

齊王和公主聞言,互視一眼,面上都很是詫異,只聽齊王毫不掩飾冷哼一聲,“那邊向來瞧不起咱們,今日倒巧,一起來了,是看完我們的笑話嗎?”

公主拍了拍齊王的手,輕聲說:“哥哥別多疑,想是我病了許久,只是單純特來看望我的。”

她轉頭向侍衛吩咐道:“請皇兄他們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