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九龍山莊那上山的小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被周鋤喊來搬運突火槍的佃戶們,一個比一個賣力。
山腳下的場壩上,周鋤正清點著突火槍的數量。
“周老爺,這些傢伙都能賣出去後,莊上的大夥兒,是不是能做幾桿放家裡防身用啊?”
周鋤笑了:“秦三哥,這大好的天,咱從你嘴裡出來,就跟外面兵荒馬亂似的。”
“這、這不是咱以前不著腳的日子過得多了,好不容易過上一回安身日子,也想替孩子們守住這大好的天嘛!”
“放心吧!嬸子都安排好了,等鐵礦石來了,莊子裡的人,每戶都能有柺子銃。就這竹杆子做的淘汰玩意兒,還是賣給別人的好。”
“我、我們也能有柺子銃?”秦三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鋤點頭:“跟莊子上籤了佃戶契約的都有。嬸子說了,莊子裡的地是你們佃的,自然得由你們來守護。”
“噯!好!好!謝謝周老爺!您也替我家謝謝林老夫人!”此刻的秦三生平頭一回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可以昂首闊步的。
家裡若是能有柺子銃,即便是荒年也不怕餓著肚子不是!那漫山遍野跑的,可都是肉啊!
眾人聽聞,瞬間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原本大半日的活,短短小半日就幹完了。
半山別院門前的觀景臺上,正當林桃看著山莊繁榮模樣時,身後傳來一聲細微的哀嘆。
“好好的,怎麼嘆上氣了?”
說起來,這丫頭好似年紀也不小了。
該不會是因為家裡那幾個孩子都各自成了親,心頭生出失落來了吧?
無錯書吧轉頭看去,卻見小妮子眼眶通紅,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落。
“咋了?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上了?”她連忙揪著袖子,給抹著眼淚。
“老夫人,我要是能早點遇著您,我的家是不是就能像他們一樣,能有一塊安身立命之地了。我們這樣的貧苦人家,不就想要個安穩嗎?為什麼卻連這點心願,都那麼遙不可及呢!”
林桃突然覺得淚珠子燙手了。
她不是沒有尋找過林月牙的家人,只是周鋤打聽到的時候,月牙的娘早已經沒了。
據說是她娘自己投了井,那戶人家居然連屍身都沒撈起來,直接把水井填平,就當沒這個人沒這回事。
不過……惡有惡報這話,倒是一點不假。
北漠達子入城那次,那戶人家別說人了,連豬狗都沒留下一個活口。
她順勢也把那宅子買了下來,將那口井包成了墳,立了石碑奉了牌位。
原想著,等這丫頭成了家生了崽,精神有了寄託,再把那宅子送給她。免得這丫頭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這人間的甜興許只有一種,可這人世間的苦,倒是五味齊全。
原想著她上輩子經歷的看過的苦難已經夠多了,沒想到了這裡,看到的苦難會更多。
壓著心裡泛開的苦澀,林桃心疼的揉了揉林月牙的頭頂。
“別難過,終有一天,你會見到他們的。”人生都有終點,到時候自然也就能見到了。只是,她沒說出來。
“嗯!”林月牙笑著抹去了眼角的淚。
老夫人料事如神,既然老夫人都說能見到,那她肯定會有見到的一天。
林桃扯出一抹笑道:“行了,你啊,替我去問問你周嬸,二桌婚事上該準備的是不是都齊了。再過十幾天,吉日就到了。可別怠慢了悅家。”
“老夫人放心,嬸子做事細緻著呢!今兒一早月娥嫂子來過,說是東西備全了,喜服也取來了,就等時日一到親自給悅三姑娘送去。”
“好,咱莊子上,也好些日子沒辦喜事了。”林桃喜笑顏開的指著山腳下的場壩:“到時候,在那擺上百來桌,也吃他個三天三夜樂呵樂呵。”
話音一落,林桃就聽到了小丫頭呵呵的偷笑聲,不由好奇轉頭:“方才還哭鼻子呢!怎麼這會兒子,就樂成這樣了?倒也說來我聽聽,讓我也樂呵樂呵。”
林月牙掩著嘴道:“要說,李大公子就像是老夫人肚子裡的蟲似的,像是早就知道老夫人要大擺喜宴,前幾日就拖了好些上好的酒水來。
那天四姑娘還說,要是二公子的喜宴用不完,那麼多的酒還不知道往哪兒放呢!眼下一看,倒是我們想得多了。”
提到徐四妹,林桃臉上的笑緩緩隱去。
這丫頭雖說變了個樣,可骨子裡膽小的性子,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明明相中了李墨年,偏又膽小得提都不敢提。
一想到李墨年那不冷不熱的性子,再加上四丫頭……哎!她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可惜喔!如果夏吉那小子沒有那種複雜的身世,倒是比李墨年更適合那小妮子。
哎!四個崽子,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且看吧!出發前把四個崽安排好了,她才能沒有牽掛的遊歷各國。
想到這裡,林桃突然笑了。
上一輩子,她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全天下的父母總是各種催婚。
這輩子,自己做了一回母親,突然就能理解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是什麼意思了。
當天夜裡,買到突火槍的東嶺人連夜就返程了。
聽說為了安全起見,李墨年直接派人護送東嶺人直至邊境。
十多日後的某個早晨。
正專心致志的規劃出行路線的林桃,被周鋤一陣喊聲嚇了一跳。
剛藏好手繪地圖,周鋤就一頭大汗的衝了進來。
“嬸!進城了!”
“什麼進城了?”林桃眉頭一皺。
這些天,周鋤這小子隔三差五的就會像今兒一樣,大呼小叫的衝進來。
送來的訊息,也是一個比一個嚇人。
好比前些天,這小子突然面色煞白送來北漠人大批聚集邊境的訊息。
為此,李墨年好像還在望哨坡,都沒回來呢。
該不會是北漠那邊又有什麼異動了吧?
如果真如訊息所言,那這次北漠就是大規模進犯!
自己這小小的九龍山莊即便有火器加持,只怕也難得以安生。
像往常一樣,她起身拿來茶碗,倒上一碗熱茶。
只不過,這回,她沒有放到周鋤面前,而是自己一飲而盡。
做了這麼久的準備,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這日子……國不強,則民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