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起了壞心思，雨刺挑得有點慢。
陸白:“……，收起你腦子裡骯髒的思想，挑刺。”
想法被拆穿，崔玉竹有些尷尬，不自覺假咳掩過，把挑好的小塊魚遞過去，道:“你先吃點其他的菜，我慢慢挑。”
“挑乾淨點。”
“好。”
一夜和睦。翌日，陸白正常當差。剛入京兆府，就得知一件大事。
逃亡在外的趙起元被捕，他曾經隨瑞王謀反，被捕後對於元宵節行刺事件也供認不諱，昨日當堂判刑，來年秋後處斬。
陸白聽聞，只是片刻恍神，很快恢復正常。
臨近下值，胡泰前來告知，趙起元要見陸白。
陸白思慮著該不該去見。
趙起元此人過於迂腐。因瑞王救命之恩，把半條命都獻給對方，成為對方手中的一把刀，只要瑞王下令，他不辨是非，聽之任之，為瑞王殺人無數。
陸白和趙起元相識純屬意外。
當年，他剛被崔玉竹帶回都城，心情鬱結，在酒樓買醉，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人，對方是中書令之子，素來囂張跋扈，欺軟怕硬。
陸白喝得頭昏腦漲，只覺身前的人聒噪得很，腳步虛浮地繞開他要走。
對方豈會讓他如願。
趙起元就在此刻出現。
當時，誰都知道趙起元是瑞王手下一條最忠也最厲害的狗，對方不敢惹，屁顛屁顛連滾帶爬跑了。
兩人因此結識。
再遇見便是崔玉竹生辰， 得知對方身份，陸白對這位救命恩人能避就避，趙起元卻是經常在不同的地方堵他。
陸白心裡門兒清，不願與他深交，也不願被他利用。乾脆連門也懶得出，趙起元也不好找上太子府。
後來，崔玉竹登基，陸白就任京兆府少尹，兩人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交集。
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也很明顯。
無錯書吧直到後來瑞王謀反，兩人誰都沒有說服誰。
陸白覺得趙起元迂腐，趙起元覺得陸白蠢笨。
胡泰久等不到回答，試探詢問:“陸大人，你要去見嗎？”
要去見嗎？見了面能說什麼？陸白心裡一清二楚。
幾番糾結，陸白道:“見，麻煩你幫我去萬福樓買一些酒菜。”
“好，我這就去。”
酒菜很快送來，陸白再次來到牢房，死牢空無一人，寂靜得很。關押趙起元的牢房就在當初關押衛安的隔壁。
有了上次周素的交代，牢頭沒敢為難陸白，乖乖開啟牢門，等人進入，又從外鎖上，離開。
全程一句話沒有。
牢房潮溼，昨夜下過雨，角落處時不時滴答滴答落下水珠。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故人相邀，自當相見。”陸白將酒菜一一擺出，道，“過來嚐嚐吧，萬福樓的酒菜，你最喜歡的。”
趙起元也就三十左右，面上卻是風霜不堪，頭髮凌亂，讓他看上去生生老了十來歲。
他沒有上前，靠在牆壁，流出的目光帶著恨又帶著幾分複雜到說不出何意的痛。
“為什麼？”
陸白擺好碗筷，席地坐在潮溼的地板上，“什麼為什麼？”
“除夕夜，為什麼要為他擋下匕首！”那夜，趙起元就在不遠處，將所有一切看得一清二楚，陸白在發現匕首的第一瞬間，完全沒有猶豫，以身擋下。“他強迫你整整八年，你為了救一個強迫你的人，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到底為什麼？”
陸白隨意挑著飯菜吃，“沒有為什麼，第一反應，想做就做了。”
陸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必要。他很清楚，自己和趙起元其實都同樣固執，或者說迂腐。
趙起元明知瑞王立場不正，為報救命之恩，誓死效忠。
而陸白自己同樣執著。
趙起雲逼近，視線死死盯著陸白，“你不恨他？”
陸白不答，給對面的碗夾上菜。“吃點吧，一會兒涼了。”
趙起雲半跪在地，手撐在小桌上，目光死死打在陸白身上，似是不得答案，不移分毫。
陸白沒有與之對視，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到最後，或許是終於無法忍受赤裸裸的視線，他微微抬眸與之對視，道:“我恨他也好，不恨他也好，重要嗎？”
隱藏在凌亂髮絲之下的瞳孔微微放大，“不……重要嗎？
陸白看向趙起元，目光同樣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飾，不答反問:“你為何一定要殺了崔玉竹？”
“他殺了瑞王，我當然要報仇。”
陸白微微加重語氣，道:“他殺瑞王，那是因為瑞王謀反，他該殺。瑞王一心謀得帝王，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你不清楚？”
“崔玉竹他……”
陸白打斷他:“是，我承認，帝王之位從來都是血淋淋的。崔玉竹手上也並非乾乾淨淨，不染塵埃。可是捫心自問，起元，瑞王和崔玉竹，誰更適合帝位，聰明如你，會看不出來？”
趙起元張口就想反駁，到最後語未成音。
“你看，你比誰都清楚，你的主子不適合為帝。”
“一山容不下二虎，瑞王既然想做那隻高高在上的虎，就得做好被另一隻虎吃掉的準備。”
趙起元不言。
陸白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向下，在趙起元手上一掃而過，那速度極快，似只是不經意地挪動了目光。言語繼續說道:“起元，瑞王已死，你也已經逃脫，你本可以改名換姓，平靜地過完後半生，卻非得為一份早已還清的恩情，捲入這是是非非，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值得。”趙起元回答得堅定，“沒有瑞王，我早已是個死人，我這條命是他給的，為他死，天經地義。”
果然，他們永遠無法說服對方，讓對方改變早已根深蒂固的思想。陸白不再言語。
牢房靜默下來，只有水滴聲時而響起，滴答滴答，似是在敲打著他們各自沉思的心。
陸白先從沉思中回神，拿箸遞過去，道:“既然我們誰也無法說服對方，又何必說太多，一起吃完這頓飯吧？”
趙起元未接，視線再次變得赤裸裸，帶著幾分篤定道:“陸白，你說這麼多，為你自己找這麼多借口，不過是不想殺他。”
趙起元持續加重著語氣，“陸白，你喜歡上他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