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章 抽瘋

半夜荒唐。

第二日一早,崔玉竹果然兌現君王之言,為陸白一件又一件地套上衣衫。

至於這個過程發生了什麼,只看陸白那隱忍又強裝鎮定的身形,便可以想象而出。

再一次一如往常,一個上朝,一個出宮當差。

陸白一個多月未出宮,守門侍衛見他著官袍現身,詫異一閃而過,沒有任何盤問,面露鄙夷地放了行。等人走後,低低罵了一句,看著那背影啐了口唾沫。

陸白聽見了,步履未停。

京兆府設在永興大街,距皇宮東門兩刻鐘腳程。

陸白身體未徹底恢復,一路行得慢,半個時辰才趕到。

“喲,陸大人來了呀……”守門小兵高聲喊道。

陸白未做回應。

“這不是陸大人嘛,可好久沒見著了……”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人家陸大人忙著呢……”

“陸大人,早啊,身體不好就歇著嘛,反正來也沒什麼事……”

“陸大人……”

“陸大人……”

陸白在一聲一聲的“陸大人”中一路往前。

陸白只是京兆府少尹,從四品,上頭還坐著府尹周素,這聲大人怎麼也不該落在他身上,在這京兆府之中,最多稱一聲陸少尹。

然而,陸白自七年前任職以來,所有人都稱他為“大人”。

恭維沒有,全是諷刺,陸白聽了七年,不甚在意。

到檔房銷假復職後,陸白又去往鴻澤院。

這鴻澤院便是京兆府內處理公務之地。他是少尹,有單獨的值檔房。

他近兩月未來,值檔房積著厚厚一層塵灰,遂尋了塊抹布,細細打掃,心中估摸著時間。

差不多到周素上朝歸來,陸白便尋了去。

果然,周素已經在案後辦公,陸白在案前站定,行禮道:“周大人,下官前來複職。”

周素剛進京兆府,一路全是談論,早知道這位大爺重新歸來,聽聞聲音頭也未抬,繼續忙著手中的事,隨口應道:“嗯,府裡最近不忙,你沒事就去整理卷宗室。”

“是,下官告退。”陸白施禮退出。

陸白是少尹,從四品,整理卷宗室這種小事,輪破腦袋,也輪不到他頭上來,

然而,事實是,這就是陸白在京兆府的常事。反之,屬於少尹該做的事,他一樣也輪不到。

他這七年來,成日裡不是整理卷宗室,就是幫六曹參軍事處理瑣碎小事。包括但不限於打掃,澆花,餵馬……,多之又多。

卷宗室許久未有整理,塵灰比陸白的值檔房還厚。陸白沒什麼所謂,偶爾被嗆得掩鼻咳嗽一番,隨後又繼續打掃。

不多時,有四人說說笑笑進入卷宗室,見到陸白,也不詫異,還笑著說,“喲……,陸大人也在啊,這是剛復職,就來調查案卷啊……,陸大人真是兢兢業業,難怪得陛下那般賞識。”

“怎得!你羨慕啊!”他同伴揚聲說道,“你也不看看自己那長得歪瓜裂棗的臉,就是一身本事,也得不到皇上的賞識。”

“說得好像你能得到陛下的賞識一樣!”

“那不能,就我這爹不疼、娘不愛的長相,哪敢爬到皇上的寢殿討飯吃。”

“少說兩句,”有人勸說,“沒看到陸大人也在嗎?”

“陸大人,我沒說你,你別介意啊……”

“想什麼呢!陸大人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嘛!人家是大人物,是皇上身邊唯一的大紅人,怎會和你一個小嘍囉計較那麼多。是吧?陸大人?”

陸白手中活不停,自始至終眸色平和。

這種陰陽怪氣、含沙射影的話,過去七年,每一日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實在是無法擊亂他內心平靜的水面。

陸白的不作答並沒有讓四人收斂,甚至愈發肆無忌憚。

“陸大人,這才短短兩個月不見,你怎麼瘦了那麼多,不會是在家也夜夜勤懇公務吧!”

“陸大人,縱使年輕,也不能這麼幹啊……,時間久了,身體可就廢了。”

“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這人活一生,不趁著年輕拼命幹,年齡再大些,想幹也幹不動啊……”

“那倒也是……”

……

……

……

四人聊夠了,含沙射影沒有得到回應,覺得無趣,又說說笑笑走出卷宗室。

陸白依舊在打掃,越往裡,灰塵越多,鼻子癢得難受,壓不住咳嗽。

陸白在咳嗽聲中聽到外頭的跪地聲,和依稀可辨的“皇上”兩字,言語間好似還帶著惶恐。

陸白眸色微動,隨後帶著抹布走了出去。果然,崔玉竹站在卷宗室內,秦忠提著食盒躬身站在身後。

府尹周素跪在他身側不遠,方才高談論闊的四人跪了一地。

無錯書吧

陸白眸中驚訝一閃而過,在剛好被崔玉竹捕捉到之時,就消失不見。極快地穿過四人,跪了下去,恭敬行禮,“微臣陸白見過皇上。”

“你在做什麼?”這聲音冷得很,除了那夜關於“計劃”的警告,這一個多月裡,陸白從未聽他用過這樣的語氣。

“微臣在打掃卷宗室。”

崔玉竹冷眼看向周素,厲聲道:“周愛卿,京兆府這麼閒?說閒話的說閒話。從四品官員,領著高俸祿,來打掃卷宗室?最近的皇城殺人案抓住真兇了?”

周素年逾知命,青絲白了大半。被帝王之怒壓得冷汗涔涔。

到底誰能告訴他,這位年輕的帝王在抽什麼瘋。

陸白就任少尹七年之久,也沒見這位天子踏入京兆府半步。怎麼今日就撞了鬼,陸白前腳剛復職,後腳帝王就跟著來了。

真的是……讓人琢磨不透。

這位年輕的帝王到底是在氣那些閒言碎語?還是氣自己讓堂堂少尹,紆尊降貴打掃卷宗室?

可是……

這兩件事,在這七年間,從不間斷,這位年輕的帝王也從不過問。

若生氣緣由不來自於此,那又來自於什麼?

周素深思不明,硬著頭皮道:“皇上恕罪,微臣辦事不利,請皇上責罰。”

“來人!”崔玉竹厲聲道,“周素御下不嚴,將人帶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全場靜默。

陸白意外地看了一眼崔玉竹,很快垂下視線。

周素好歹位居京兆府尹,崔玉竹若以辦事不力落下懲罰,倒也說得過去,偏偏懲罰的理由是御下不嚴。

御下不嚴周素確實有,無可厚非,罰也就罰了,這種小事,不外乎罰幾個月俸祿,再斥責一番即可。

崔玉竹卻用梃杖,要知道他登基七年,從未對大臣用過梃杖之刑。

這不是懲罰,這完全是在洩私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