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灰塵漫天。
程休休一旦處於亢奮狀態,那麼整個腦子都是暈的,像幾斤酒下肚一般,行為舉止並不受自己控制。現在就是這樣,靈溪的衣服裹在身上,賜予程休休無窮的力量。
既然是妖,那就該使用妖術才是,但她還沒來得及學習如何去當一個妖。
她原先是修習劍道之人,一套玉華劍法使得出神入化,直追舜華真人。
現下腦子一混沌,忘記了要隱藏身份這件事,隨手拾起地上一截枯枝,出手便是玉華劍法中的紙落雲煙一式。
這套劍法從拜師起,程休休舞了七年,一招一式爛熟於心,舞得極具美感,像在揮毫潑墨一般,筆走龍蛇,氣象萬千,如雲煙般舒捲自如。
墨衍宗五大長老,就舜華真人徒弟為多,按照比例,現在這群墨衍宗弟子中有不少與程休休師出同門,很快認出了她現今所舞的,便是自家師父的傳世絕學,玉華劍法。
幾人詫異,來不及交換意見,便被帶著濃烈殺意的樹枝迎面襲來,急忙揮劍應對,卻被程休休用巧勁化解。
一時間,樹林間刀光劍影,混亂一片。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程休休身上被劍氣劃出許多細小的傷口,她卻全然不知一般,不知疲倦地揮舞著手中的枯枝。
一群手持利器的人竟被這節枯枝打得節節敗退,最後樹枝角尖銳的一頭抵住脆弱的脖頸,往前一送。
到底是同門,陸以槐不欲鬧出人命,慌忙叫停她的動作。
“程姑娘手下留情。”
陸以槐當然認出來了她是誰,畢竟師父座下弟子中能把這套劍法舞到這種境界的,只有那一個人。
但是顯然,場合時機都不對,不便於相認,她既說自己叫“程休休”,那便隨了她喊一聲“程姑娘”。
陸以槐很高興,太好了,終於見到她了,她很好,不對,她不好,渾身都是傷,陸以槐不敢去想她吃了多少苦。若不是這突然爆發的妖力相助,只怕她要死在同門的利劍之下了。
自己居然也護不了她,陸以槐想到這兒,頓時悲從中來。
而程休休聽到陸以槐的聲音後,殘存的理智佔據制高點,瞬間清醒過來,只見墨衍宗一眾弟子躺倒一片,自己手上的樹枝正戳在一人脖頸上,已經沒入一截,但還不至於致命。
她鬆開手,樹枝無聲落地。
程休休有些後悔,這一番打鬥自己佔據絕對上風,打得暢快淋漓,但是陸以槐怎麼辦?
這種情景,若回去後別人也給他安上一個勾結妖邪的名頭呢?
程休休復又撿起那節枯枝,走到陸以槐身邊,心中有了主意。
若他願意跟自己走,那就再苟一段時期,帶著他猥瑣發育,等他足夠強大,再自殺了也不遲。
若他不願,那就讓他也受點傷,回了宗門之後不至於落個勾結妖邪的罪名,起碼能保全自己。
“你要跟我走嗎?”
程休休認真地看著他,淡紫的眼眸在陽光的折射下,折射出瑰麗斑斕的色彩,配上蒼白的臉色和如瀑的黑髮,看上去既妖又仙。
陸以槐怔怔看著她,忘記了回答。
見他不答,程休休只當在他心中宗門還是大於自己,嘴唇微動,無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枯枝插入他的肩頭,冷冷丟擲一句話:“以後不要多管閒事。”
接著扔下枯枝,飛快逃跑了。
程休休漫無目的的四處走,只為尋找一個隱蔽安全的藏身場所。
化蝶的過程加速了,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皮肉之下的蝶翼在掙扎著叫囂著,迫不及待要出來見見世面。
前方發現一個山洞,洞口隱在樹木雜草間,不仔細看的話發現不了。
就這兒吧,沒時間挑剔了,程休休朝著目標徑直走過去。
沒想到,剛踏入山洞,就看見兩張熟悉的臉迎面走來。
無錯書吧一張俊美無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張五官精緻,臉上橫亙著一條猙獰的疤痕,正是溫梁和藍朱。
藍朱臉色蒼白,一副虛弱之相,想來是身上的羽毛剛褪去不久。
藍朱有母親給的鐲子護體,妖化的過程很慢。
而程休休不同,蝴蝶破繭成蝶大概需要十五天左右,她又被何瀟然強迫著吸入了催化劑,加速了這個程序。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化蝶的模樣,慌忙退了出來,埋頭往回走。
可惜為時已晚,紫色倩影已經被身後兩人捕捉到。
藍朱在後面喊了一句:“程姑娘。”
程休休並不回頭,加緊腳步撤離此處。
溫梁追了上來,捕捉到她身上血跡,但來不及問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也意識到程休休開始妖化了。
以眼前女人這個態度來看,斷不可能乖乖聽話跟自己走,溫梁不多做猶豫,將人攔腰一抱,直接扛上肩頭,往山洞走。
程休休深知,現在不是任性耍脾氣的時候,溫梁在身邊可以確保化蝶過程安全無虞。
只待一切結束後,將話說開,從此一刀兩斷,涇渭分明。
“藍朱,你先過去。”
路過藍朱時,溫梁微微偏過頭去,以前只屬於程休休的“限定笑容”掛在臉上,語氣溫和。
藍朱的臉色不太好看,雖然藍朱平時也沒什麼表情。
但在拜師之前,藍朱大部分時間都跟自己待在一起,因而她總能從藍朱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察覺到她的情緒轉換。
而此刻,程休休從她眼中看到了敵意。
直到溫梁轉過臉去看她,冷漠的面孔上緩緩綻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就連臉上的疤痕都淡了幾分,好看到讓程休休晃花了眼。
藍朱是典型的冰山美人,讓她笑可是件稀奇事,還笑得這樣乖巧。
程休休:狗男人,憑什麼?
藍朱不會也愛上溫梁了吧?可憐的鐘離欽,你老婆要被狐狸精拐跑了。
藍朱聽話轉身離開,溫梁抱著程休休走入洞內。
洞穴裡漆黑一片,陰風陣陣,水滴順著洞頂凸起來的岩石慢慢滑落,與地面上已經聚起的一小灘水窪彙集在一處,更凸顯了周圍環境的寂寥安靜。
溫梁燃起狐火,照亮洞穴,不遠處鋪著些雜草,旁邊是剛滅去不久的火堆,想來方才藍朱就是在這裡捱過妖化的痛苦的。
溫梁將她輕輕放下,雜草鋪就的臨時草蓆並不軟和,程休休不是嬌氣的人,只是此刻後背正在經歷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以,後背剛接觸到雜草的時候,不由得痛哼出身,立刻給自己翻了個面,四肢撐地,拱起脊背,以期能讓自己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