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梵退出識海實屬無奈,手腕金環的束縛越來越強,法則之力幾乎都在皓坤身上,他的力量撐不住太久。
明明剛剛才見到,思念已經蝕骨,鉞昇不會太生氣吧。
也不知道桐泰和尊上是不是已經去了極北。
又過了幾天,這些天,容梵又想起了許多事情,其中包括了仙獸原發生的一切。
雖性命無憂,狀態卻越來越差,精神和身體的雙重負累,隨著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心中的那處原本因鉞昇合攏一些的空洞存在感越來越強。
那種空虛感甚至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也在這天,月舒來了。
容梵被記憶折磨得心中難過受,神情呆滯,臉色慘白,嘴唇乾枯,一臉灰敗地靠在牆邊。
月舒來時,一開啟牢門,正好看到他這副模樣,如同一名了無生唸的死刑犯那般。
“容梵,你如何了?”月舒站在門口問道。
聽到她的聲音,容梵才回過神,愣愣地開口喊道:“月舒姐姐…”
他緩緩轉過頭,發現她真的在這裡,起身晃悠悠地走向她,語氣急切,“月舒姐姐…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似要把他單薄的身體折斷一般。
月舒終於抬腳緩緩向他走來,扶住他後,一手在他後背輕輕上下撫動,替他順氣,而後取出水囊,給他餵了幾口靈泉水。
“莫要著急,慢慢說。”
“尊上可還在靈霄。”
“父王昨日和桐泰一起去了極北,大概還有幾日才能返回。“
“不行…”容梵邊搖頭邊說,“不行,桐…桐泰是桑玠,仙獸選拔正是他出手作亂…”
“凡界,凡界冥水,玉泉宗都是他做的…我失憶是因為他的魔丹…長鈺仙子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長鈺被桐泰重傷後,曾經想要將他喚醒,可他當時法力盡失,虛弱得沒法動彈,無法護住她。
當時容梵隱約聽到一陣呼喚,而後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
他心中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他強逼著自己睜開眼,發現長鈺靠在他身上,呼吸沉重,身體還在發抖。
“你…你是…誰?”容梵問道。
長鈺抬頭看他,死死捏著他的手腕,嘴角滿是鮮血,眼中淚光點點,露出一個悽然的微笑,“你忘了我,是不是也忘記了神君…是他讓你…嗬…讓你失去了記憶…”
“我不……我不記得…”容梵艱難地挪動搖頭,“你受傷了…”
容梵想要替她療傷,可他動不了,疲憊感越來越強,他感覺眼前視野越來越暗,“你快離開…”
“容梵…你暫時不要昏過去…咳咳…”長鈺拍打著容梵臉,不想讓他失去意識,“你要記得…你醒來一定要記得……我一定會死…”
“到時候…你要告訴神君…”
………
“不僅如此,極北法陣牽扯到尊上性命,若他跟著去,一定會對尊上下手,你趕緊告訴尊上,一定要小心…”
容梵急急忙忙說了許多,可月舒的反應卻十分冷淡。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月舒面無表情地冷聲問道。
聞言,容梵乍然愣住,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月舒姐姐…你什麼意思…”
“你說仙獸選拔是桐泰下手,那為何只有他身受重傷,他還冒險去天牢救你,”
“你下凡時,他被我留在靈霄,最後我能及時返回,免於父王責罰全因為他,他何曾下凡覆滅玉泉?”
“你失憶是因為凡界鉞昇強行解開你身上禁制造成,至於長鈺……”月舒深深吐出一口氣。
“桐泰曾在仙獸原與鉞昇對峙,救了她和長婷,後來你從凡界返回,他又將鉞昇驅趕…也多虧了他,才能確定鉞昇本體,我們去魔界尋找玄冥寒鐵,你和鉞昇從中阻攔。他為何要對長鈺出手?”
“此次前往極北,是父王請他前去,只是因為他神父殘魂在那兒,不得安眠,他甚至不知極北有那法陣…你如此栽贓於他,是不是因為…他未能讓你如願?”
“不是…他如今是一體…”而且什麼叫未能讓自己如願?容梵不懂。
“夠了!”月舒厲聲打斷他的話,鬆開扶住他的手臂,後撤一步,“容梵,我知你傾心鉞昇,但你能不能踐踏桐泰的心意,還對他肆加汙衊,他在靈霄承受的非議並不比你少…”
月舒心疼桐泰,也心疼容梵,但容梵所說皆無真憑實據,桐泰所作所為她一直能看見,更何況…
聽出她言語中的不信任與指責,容梵蒼白著臉,強撐出一個笑容,“月…月舒姐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願望一直…”
無錯書吧“那我說明白些,桐泰是我幼時一起長大的好友,他的父親為了封印鉞昇而犧牲,你告訴我他是神界的奸細?”
月舒眼見容梵臉色越來越白,心中難過,可是…
“...聽了我的話後,容梵,你若依舊堅持己見,認為鉞昇無辜,認為我以及神界同族應該相信他,那你以後都別叫我姐姐了。”
容梵心中壓制有一處空洞,他知道空洞存在的原因,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找不到自己想見的物件。
他無父無母,沒人需要他,昔日好友欺凌於他。
月舒則是他和現實或者說神界之間的橋樑,但鉞昇不一樣,他是他一路的終點。
聽到月舒如此絕情的話,容梵睜大雙眸,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心中悲痛欲絕,眼眶中的淚水泫然欲滴,身形不穩地晃了晃,“為何你不信...?我和鉞昇說的都是實話,月舒姐...”
“撲通”一聲,容梵膝蓋砸落到地面,他低頭俯身,哽咽道:“百…百慧神君,容梵求您相信此事。“
月舒沉重地嘆了口氣,背過身,不再看他可憐祈求的模樣,“容梵,給我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吧。”
容梵不知她為何要如此問,只能跪直身體,如實答道:“……我想念在凡間的生活,哪怕生活日復一日,也許枯燥乏味,但好友相談,愛人相伴,做的都是自己想做之事。月…神君,你又是如何?”
月舒再次長舒出一口氣,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你知道我一直想…想要…一個哥哥…”
容梵知道,同時也察覺到了月舒的異常,她似乎在哭。
“後來因為你…覺得弟弟也不錯…如今想來…我想要哥哥是有原因的。”
月舒回過頭看向容梵,眼中滿是淚光,“容梵,我的親哥哥,在神魔大戰被鉞昇殺害,我這條命……就是我哥哥換回來的。“
“怎麼會…”容梵驚訝得瞪大雙眼,心中猛地一縮,無力地跌坐在地,他終於明白桐泰的底氣從何而來。
霎時間眼淚奪眶而出,他心疼月舒,而且不知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鉞昇就是本性難改,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容梵搖搖頭,哭著跪行到她身邊,姿態卑微,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月舒姐姐,我今世能活到當下,多虧了你,我並非忘恩負義之徒,你對我來說,十分重要,我不會對你撒謊,請你相信我好嗎?”
見他仍舊這般固執地維護鉞昇,月舒回身後退幾步,一邊從須彌芥子中取出東西,她彎腰將羽毛扇、畢方羽毛、一隻精緻的錦囊、以及另外一些小玩意兒放到地上,這都是以往容梵送給她的。
容梵看著這些東西,眼睫一顫,不敢相信…
擺好物品後,月舒抬頭臉上滿是淚痕,表情淡然道:“日後,莫要叫我姐姐,等事情結束,我會求父王對你從輕發落,你到時仍能從此離開,但是…你我,就此恩斷義絕。”
“嘎吱”聲響起,牢門再次被鎖上。
月舒離開後,容梵伸出的手仍然僵在原處,他低頭看向地上的物品,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這次他沒有像上次那般出聲挽留。
許久之後,他才黯然地退到角落,抱膝埋頭。
他突然覺得好冷。
離開死牢的月舒在顯鏡臺坐了一整夜,她搖頭看著懸於上方的永珍鏡,是不是施法就可以檢視萬年前的景象,那是不是…她是不是能見星鑾一面…?
可如今不行,她必須儲存實力,先找鉞昇清算一番,她回到踏虛宮,卻見到了意外之客。
冬離傷勢剛好,一出星鏑宮便聽那些仙家在討論容梵背叛神界,被打入死牢一事,他當即怒道:“容梵不可能背叛神界!”
“這可是真的,是懷修仙君說的。“
“容梵一開始就有問題不是嗎?哪兒有身負神印,還這般羸弱的神族,別是偽神,真魔吧。”
“他是神族又如何?和我們又有什麼差別?”一名額心畫著印記的仙族說道。
“何來偽神?容梵就是神族,而你們一口一個神仙並無差距。”
“若神與仙之間並無區分,那為何懷修仙君作為第一名仙,會遭受他人非議,平白受人冷眼?為何容梵額心有神印,卻因根基不穩遭受欺凌?”
“……呵,冬離仙君莫不是在說自己?最先說容梵額心是假神印的可是你自己。”
“確實是我,我也甘願為此付出代價,但是你們已是既得利益者,刀沒捅到身上,也切莫說這些風涼話。特別是你們這些額心自己畫著印記,卻一口一個我們都一樣的人,虛偽至極。”
“你當你冬離又是什麼好東西?你不過…”一旁另一名仙家忙拉住了開口的這位。
冬離冷笑道:“何必遮掩,我一直都我現在能得到你們所謂的尊重,不過是因為我神父——萬照神君而已,若說智慧,你們是沒有的,只是附炎趨勢而已,還不如容梵那隻野狐狸。”
也正是如此,他在離開育仙洲之後,從未與這些仙官廝混過。
這些仙官憤怒不已,正欲爆發時,冬離卻離開了,他直奔踏虛宮而去,他不信容梵會背叛神界,他要找月舒問清楚。
“我也不知道。”月舒心亂得很,不想理他。
“你不知道?你不是他姐姐?”冬離急道。
“姐姐?”月舒自嘲地笑了一聲,“以前是,起碼現在不是了。”
……這是什麼意思?冬離不明白,他看著月舒落寞的背影,轉身離開,既然她不知道,那就去問容梵。
可他沒想到,死牢中的容梵會是面色慘白,心如死灰的模樣,也未曾受刑。
若真是誤會,不應該是極力反抗,激動辯解嗎?
“容梵?你真的背叛神界了嗎?”
容梵甚至都沒注意到他的到來,只知有人在問他,立刻搖頭答道:“我沒有,我沒有背叛神界。”
“那為什麼那些仙家都這麼說?還說是桐泰確認,月舒還…”
聽到桐泰和月舒的名字,容梵終於有了反應,他轉頭看向冬離,眼中逐漸有了神采。
“冬離…”容梵啞著嗓子,喚了他一聲,記憶中的冬離對他一直是欺辱侮罵,如今卻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他想要起身走向他,可身上的骨頭如同被寒冰凝固一般,略微一動,就會有一陣詭異的悶痛泛開。
冬離見他情緒突然變得激動,立刻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你怎麼變得這麼虛弱?”可他身上並無受刑的痕跡。
容梵搖搖頭,“你聽我說。”
“好好好,我聽你說,你彆著急,慢慢說。”
容梵閉目深呼吸後,緩慢又簡潔地說道:“桐泰是前魔尊桑玠,他想要對尊上下手,極北的法陣就是關鍵,必須找位仙官通知他。”
“桑…桑玠?桐泰是魔族?可他神父神母都是在
“我不清楚…但事實如此,咳咳…”容梵一手捂嘴咳嗽,一手緊緊抓住冬離的手。
“我雖然不太相信,但是…我欠你一個人情,這次我會還給你。”
“還有…”容梵看向一旁月舒留下的物件,“你能幫我把它們還給月…百慧神君嗎?”
“你…你是不是和月舒鬧彆扭了?如此緊要關頭,何必呢。”
“大概…大概是因為我太過自私,並未考慮到她的感受。”容梵直言道。
這幾日,他想明白了,他自己一直在無理地索求月舒的信任,所以她不信他,他也能理解,所以以後的事情,最好別把她牽扯進來。
“還有,幫我替她說一句:無論知道了什麼,都不要衝動,一定得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