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天氣,總是電閃雷鳴。
厚重不透光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被狂風吹得發顫搖晃的樹梢上,利刃般的光芒忽然出現,劃破了整片天空。
緊接著就是一陣“轟隆隆”的打雷聲,讓人害怕,讓人想找屋簷避下。
盛夏卻很享受這樣的雷雨天氣,那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上,炸成一朵朵漂亮的小水花。
她用手撐著下巴,安靜地聆聽著。
驀地,助理敲響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笑著說道:“盛總,您受邀去參加今晚的年度新初創企業頒獎典禮。”
“好,我回家換身衣服就過去。”
盛夏回答道,自己去了樓下的停車場。
她一手創立的美妝品牌,從投入市場起,就好運地一路高升,所以她本人對於品質、價格等方面,也一直兢兢業業的,再加上商戰上的東西,楊則深總會毫無保留地指導她。
能夠有機會去這次的頒獎典禮,都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至於“獲獎”,她明年一定會為這個目標而努力的。
車上連著手機的藍芽。
電話一通,楊則深低沉的嗓音就佈滿了整個車廂,“嗯,夏夏?”
盛夏很高興地和這個現在正在國外出差的男人分享了要去參加頒獎典禮的喜訊,她眉飛色舞著,“楊則深,要是你也能在,就好了。”
現在公司的這份榮光裡,他的陪伴,功不可沒。
楊則深笑了笑,也很無奈:“這邊投資方出了點問題,暫時還回不來......但是,夏夏,我怎麼覺得你今晚會獲獎呢?”
“那我可不敢奢求。”盛夏回答道。
她到家後,快速地換了一身禮服,是很簡單的銀白色,面料上做了噴金設計,低調奢華,抹胸和魚尾裙襬的設計讓整條裙子的風格都變得優雅高貴了起來。
那些年做直播時的青澀,已經一去不復返。
現在的盛夏,是一名很成功的女企業家。
但即便是這樣,當主持人宣佈這屆的獲獎企業名稱後,那束明亮的聚光燈落在了盛夏的頭頂上時,她還是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臺領的獎盃,獲獎感言也說得一塌糊塗,卻勝在真摯。
她最後直言道:“這份榮譽,除了是我們整個公司的工作人員共同的努力以外,也是屬於我和他的,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繼續前進,不忘初心。”
主持人打趣地問這句話裡的“他”是誰。
想著楊則深的臉,盛夏羞澀地笑了笑,“是我正在深深地愛著的男人。”
她下臺後,腳步更是飄飄欲仙。
沒想到,她只是懷著感恩的心情來受邀參加這個典禮,卻能真的拿到這個含金量很高、並且是她心心念念努力的目標之一的大獎。
——這和中了彩票的頭等獎,又有什麼區別?
因為時差的關係,楊則深暫時還沒有能夠看到這條喜訊。
但是鍾梨之已經收到了,即使遠在另外一個國家,她瘋狂恭喜的心情也隨著空氣傳遞了過來,還拉著小蘋果一起拍了個點贊影片。
笑得盛夏不能自已。
她打算把獎盃放到公司去儲存。
然而一到車上,就收到了一條弔唁簡訊。
傳送人是真的很久很久都沒有聯絡過的前男友,楊遷,也是楊則深的侄子。
他是在哥倫比亞的海灘上,和不是未婚妻的女人一起曬日光浴時,被一道超自然現象的驚雷給劈死了。
直挺挺的倒地死亡,整個人都燒焦了。
盛夏覺得她好像不認識字似的,拿著手機的手臂也一度顫抖到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不能下拉螢幕,看看今天到底是幾月幾號。
興許是愚人節呢?
雖然已經分手,可這到底還是令她震驚。
真的太突然了。
被放在副駕駛上的金色獎盃也滾落了下來。
*
盛夏沒能把車啟動,任由原地的暴雨淋溼著。
在天矇矇亮時,她才強行動了動一夜沒睡而發麻的身體,開車回到家,換了身全黑色的衣服,準備去參加葬禮。
記憶裡,那個在高中的課堂上陪著她罰站、冒著暴雨為她送傘送熱水袋,以及吵架後,跪著求她原諒,發誓說“如果再有下次,就被雷劈死”的臉,一寸一寸地模糊著。
最後定格,成為了黑白色。
楊遷父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默默地來到這個葬禮現場後,盛夏卻突然沒有什麼感覺了,她攥緊著拳頭,抬起頭,死死盯著黑白相框裡的男人。
想起他們在分手時,鬧得不合的場面。
驀地想笑。
笑他,竟然真的淪為了自己所發的毒誓裡的那個下場。
——可是,心臟偏偏又疼得很厲害。
盛夏覺得她不應該過來的,搖了搖頭,準備慢慢地走出去。
屋外是晴天,是連日來難得有的好天。
她正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時,衣服猛然被人從後面給抓住了,緊接著,那個人用手一把薅住了她的頭髮,非常用力地往下拽著。
另外一隻手,則是在不停地打她、用長而尖銳的指甲撓她面板,劃下一道一道深紅深紅的血跡。
楊遷的母親大聲咆哮著:“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是你!”
“如果不是你那個時候和楊則深一起來參加他的訂婚宴,他怎麼會一狠下心,跑去國外生活的?你和我兒子在一起的時候,就總愛逼著他發毒誓,都怪你,都說你讓我的寶貝遷遷說了那麼多不吉利的話......他才會......才會被雷給劈死的!”
盛夏疼得生理性的淚水都流出來了。
她是真的一晚上都沒有閉一下眼睛,這會兒人本來就因為沒力氣而站不穩,現在還被這樣打著,頭更加暈了。
但好在,理智還是有的。
“我從來沒有逼楊遷發過任何毒誓。”
事實上,在過去的那段感情裡,她是真的動心了。
所以今天才會來參加葬禮,才會來做最後的悼念的。
“我不信!”楊遷母親已經瘋魔了,她心裡急需有個人揹負上她兒子因為自然現象而死去的責任,否則沒有這股“恨意”,她真的也會難過到跟著一起去了。
葬禮上,沒有其他人上前制止。
盛夏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她也沒有力氣反抗了,心跳速度快到難受,馬上都要不能呼吸了。
驀地,頭頂上方響起了一道低沉沉的嗓音,蘊含著怒氣與幾分藏不住的心疼,“放手。”
——像是,救世主一樣的出現了。
楊則深的身份與整個楊家而言,是很特殊的。
但不管怎麼說,他其實需要楊家在未來至關重要的一票“推舉”,所以這些年逢年過節的時候,雖然沒有親自回到家裡,但總歸那些賀禮不會少。
現在,出現在自己親侄子的葬禮上,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卻幫著侄子的這個前女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楊則深見盛夏的頭髮一直都被死命拽著,馬上頭皮都像是要被拉下來了一樣,他眸子裡滑過一絲狠戾的光芒,有些用力地推開了楊遷的母親。
然後緊緊將盛夏摟在懷中。
“你怎麼......回國了?”盛夏問道,頭皮還在隱隱作痛著。
她......就不該來參加的。
一旁,被推開的楊遷母親腳下一滑,差點兒就撞到了靈臺上,她的腰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臉色煞白。
見狀,楊遷的父親也出面了,他質問著:“楊則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要毀了你親侄子的葬禮嗎!”
“現在,把你懷裡的那個女人交出來,給我們處置,剛才發生的事情,我就當不知道。”
楊則深冷笑了一聲。
壓根兒就不想搭理那番話。
他轉過頭,一看向盛夏的眼睛裡,載滿了數不清的心疼,扶住她的肩膀以後,壓低嗓音說道:“我們走吧?”
剛動一步,後面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再度響了起來。
楊遷的父親大聲吼道:“楊則深,倘若你今天敢就這樣帶著害死我們兒子的女人走出去,你就是在與整個楊家為敵!”
這話讓盛夏都怔了一下。
或許,她該先留下,至少把話給說清楚了?
——她從來沒有真的有過讓楊遷死去的想法。
恨意當然是會有,畢竟是真的喜歡過。
但是,時間久了,什麼不能被沖刷淡,直至一點都不剩呢?
肩膀上,男人攬著她的手臂力度又加深了好幾分。
楊則深頭也不回,“那就為敵好了。”
他現在只想帶著盛夏回家,僅此而已。
天空真的明朗的不像話。
車子行駛一段距離以後,盛夏請求在一處河邊停下,她一下車就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好像從溺水中活了過來似的。
不管是什麼事情,都發生的好突然。
讓人猝不及防的。
楊則深從車上拿了水下來,擰開瓶蓋以後,遞給了她。
冷礦泉水灌入身體內。
盛夏似乎平靜下來了不少。
她垂斂著眼眸,望向泛起漣漪的湖面,“對不起啊......我好像不應該去參加楊遷的葬禮的,也不知道那弔唁簡訊怎麼會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我只是覺得......會不會是假的......我知道我和楊遷已經分手了,分手了都快要三年了......可是他怎麼會死......”
死亡,永遠都叫人無法想象。
楊則深點著頭,他是連夜趕回國的。
在飛機上,也是一夜未眠。
這樣的結局似乎誰也接受不了。
本來,他完全可以找理由推脫了這場葬禮,畢竟在老爺子去世的那個時候,他都能夠做到不出現的。
只是忽然想到了——盛夏會去。
啞掉了的嗓子,顯得乾涸:“夏夏,你可以盡情的難過,沒有人能夠說你。”
“而你會難過,正是因為你對待感情真摯,這一直都是我所缺乏的東西,是我因此被你吸引住,不可自拔的地方。”
“我想你成為你自己,你可以難過,也有權利放肆的開心,好嗎?”
河面上,被風吹皺的漣漪,撥動心絃。
盛夏緩緩抬起了頭,她好像看到不遠處,楊遷揮手與她告別的背影。
他一起帶走了那堂枯燥乏味的數學課上的那粒薄荷糖。
花香、鳥鳴、春天在來的路上。
模糊的感情,需要重做定義。
盛夏抿了抿嘴唇,堅定地開口:“楊則深。”
——“那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