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過街巷，積雪在車輪下發出‘吱呀”的聲音。

“籲——”

謝遠歸驅停馬車，利落翻身下車。

他下馬後，馬車中又走出一個纖細的小人，將手搭在他手上，借力下了馬車。

楚綿綿帶著帷幕，一張臉遮的嚴嚴實實，跟著他一起看院子。

二進的院子，前院不太寬敞，垂花門前有一座小池塘，點綴著黃山假石，屋裡與臥房一樣，陳設極少，勉強夠住，冷冷清清，還能看見上一戶人家生活過的痕跡。

庭內銀裝素裹，風微微一吹，簌簌銀雪掉落在地上，彷彿置身於茫茫冰雪世界之中。

年過半百的牙人眼神精明，租一座逼聳的二進院子半月，開口便要十兩銀子。

聽見要這麼多銀子，謝遠歸下意識想走，被楚綿綿拉住了，她從袖中掏了十兩銀子出來。

這院子雖然貴，但是和鄰里挨的不近，非常清幽，沒有豐田縣巷子裡那麼多勾心鬥角，就當花錢買自在，反正她銀子多的是，夠養一家人十輩子了。

牙人咬了咬那銀錠子，臉上的褶子因為媚笑堆疊在一起，立馬去討了鑰匙和文書籤字畫押。

這裡與豐田縣的巷子不同，還得在門房給你配兩個三大五粗的啞奴，名義上是侍奉，其實是監視。

幽州客商來來往往，長住小住皆有，有些三五狂粗的漢子會損壞傢俱，如若沒人看著，哪天跑路了也不知道，這些損失只能打碎銀牙往肚裡吞。

兩輛馬車進了院子，莫大花默不作聲的抱著桂月下車。

路上不方便沐浴，小姑娘現在還穿著那身麻衣裳，外加一件暖和的斗篷。

楚雲東拿了銀子，挎著籃子出去採買東西，兩個丫鬟收拾屋子，小廝則是去廚房燒熱水。

謝遠歸在院子裡轉了一圈，這裡摸摸那裡敲敲，不一會便抱著劍，跟著出去採買東西。

楚綿綿怕他疼惜銀子，要跟著一起去，等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個郎中回來，給桂月和莫大花請平安脈。

幽州有夜市，現下還未入夜，正是緊張籌備的時候，吆喝聲不絕，院子走出數十步，便能看見一座虹形大橋，視線往橋邊大街的街面掠過，人頭攢動，雜亂無章，攤販們推著板車，板車上掛著一盞橙燈籠，貨物琳琅滿目。

謝遠歸緊緊牽著楚綿綿的手，黑眸沉沉，步子始終不邁出去。

楚綿綿撓了撓他掌心，杏眸無聲詢問。

謝遠歸聲音暗啞：“那年你走丟，也是這般熱鬧。”

街邊暗橙色的燈光將他籠罩在黑暗中，只照亮他額上薄薄一層細汗，勾勒出他蕭條的挺拔身影。

這件事，就好似夢魘，始終纏著他不放。

她鼻頭酸脹，用力回握他的手，帶著他走出第一步：“這回你可不能再弄丟我了。”

家裡還有兩個病號，沒空傷春思秋。

他們先是去了布莊，買了四件桂月尺寸的厚實棉布成衣，顏色是淡藍色和粉紫色，又去柴火和木炭，路上偶遇買完酒肉的楚雲東，他們便一同去了醫館請郎中。

幽州城的醫館集中在城西，一入城西，首當其衝看見的便是曲氏醫館牌匾，這是一眾醫館中規模最大的一家，即便傍晚，門前的病人也大排長龍，熱鬧非凡，顯得周圍的醫館冷冷清清。

楚綿綿眯了眯眼，默契的與謝遠歸對視，兩人腳步不停，帶著楚雲東向旁邊的醫館走去。

旁邊醫館裡的大夫正頭一點一點打著瞌睡，藥童撅著屁股在後院煎藥，忙的熱火朝天。

“吱呀。”

半掩的木門被推開，大夫沒醒，反倒後院的藥童來了，一臉壓抑的煩躁：“我們這邊也煎不過來了！去別家吧！”

許久沒聽見來人離開的腳步，他不耐抬頭，卻見來人不是隔壁醫館的藥童，而是三個來看病的人，為首的女子衣著不凡，連忙嚇得去推大夫：“師父，來人了。”

“嗯，嗯？”蓄著黑鬍子的大夫揉了揉眼，看著楚綿綿三人，又驚又喜。

這還是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有病人進他們醫館看病，這些天他們都是靠著幫曲氏醫館煎藥賺些銀子，雖然數額可觀，但是磨滅了他為人醫者的志氣，甚至不斷懷疑自已的醫術。

話說這曲氏醫館裡邊有個玉面神醫，年紀輕輕，醫術了得，無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無論是多棘手的疾病都能妙手回春，號稱幽州聖手。

不少商客貴人慕名而來，曲氏醫館也因此在幽州城一家獨大。

他們這些醫館名存實亡，只能乾乾幫曲氏醫館煎藥的活了。

一聽楚綿綿他們是想請他上面脈診，他二話不說翻身提箱，四十多的漢子，硬是施展了一套拳腳，試圖證明自已老當益壯。

楚雲東臉色一言難盡：“……我好像聽見大夫腰閃的聲音。”

回家的路上，還能看見曲氏醫館旁圍了一圈人，一群衣著豔麗的女子互相擠著往裡看，一邊捧著臉一邊跟旁邊人叫喚。

“啊啊啊啊，顧郎中看我了，看我了！”

“放屁，他看的是我！誰會看你這塊豬頭又！”

“可惡，要不是這月銀子都花完了，我早就進去找顧郎中診脈了！”

“嘿嘿顧郎中的手那叫一個纖細修長，兩隻手便能掐住我的腰，嘿嘿好想超死他……”

“喂喂姐妹，你說就說，流什麼鼻血？！大夫，大夫！”

三人嘴角抽了抽，腳步不自覺加快了。

春桃和雪梅從前是大戶人家犯了錯的丫鬟，其實也不算大錯，無非就是被伺候的少爺看上了，被主母以莫須有的罪名發買。

有了這一遭，兩人做事都很本分，手腳也麻利，楚綿綿他們不過出去一個時辰的功夫，她們就將二進院子收拾好了，還伺候桂月洗了身子。

楚雲東他們回來，又接了菜去廚房熱火朝天的忙活，小廝三全則是出去買了一大捆草料回來餵馬。

橙黃燭火灑下暖光，莫大花在東廂房，靜靜的注視著桂月熟睡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