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問：“音音，他是誰？”
“他不是誰。”
“我知道，有存在那麼一個他，不是薛定諤的他。”
姜隱反倒笑了，“爸，你還知道薛定諤？”
“我又不是老古董。”姜城認真問道：“他到底是誰？”
“爸！”
“我知道，你肯定有喜歡的人。”
“爸，你先別問我這個問題。”姜隱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反對我留在蒼松縣發展？”
“你可知道，你留在蒼松縣發展，那就是遠嫁！你去問問，有哪家父母喜歡女兒遠嫁的？”
“這和遠嫁沒關係。”姜隱不承認異地發展就是一場遠嫁。
“這不僅是遠嫁，也是對你下半輩子人生的一場豪賭。”姜城鄭重其事。
姜隱想了想，說：“爸，我還沒想好結婚這個事情。”
“那你問這個問題……”
“因為蒼松縣讓我覺得開心，我待在那裡安逸。”
“那你沒考慮過以後？”
“沒考慮過結婚。”
對於姜隱而已，她尚且還沒考慮到婚嫁事宜，她現在所思所想比較簡單，就是熱愛那片土地，就留在那片土地。
至於“將來”，那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彙。
姜城則不得不擔心姜隱的將來。
尤其是姜隱還未真正談過戀愛，姜城也怕她被人騙。
姜悅雖然一門心思都在電視節目上，但還是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待到姜隱上樓去了，姜悅將電視音量調小了，和姜城悄悄咬耳朵。
“爸爸，姐她談物件啦？”
“還沒呢。”
“那剛才怎麼說，要遠嫁？”姜悅好奇，“姐要嫁給誰啊？”
姜城瞪她一眼，“不要聽風就是雨的，沒有的事。我看你姐這次回來還走不走了。”
姜悅撇撇嘴，“好吧好吧。”
兩人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節目中途插播起一條廣告。
姜城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阿悅，你表哥他是不是要訂婚了？”
姜悅轉過頭來，“啥？緒之哥哥？”
“嗯。”
“誰說他要訂婚了？”姜悅一頭霧水，“他和誰訂婚啊？那個高幹富家女醫生？”
姜城見她一臉迷惑，遂擺擺手，“沒事，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吧。”
姜悅則來了興趣，緊挨著姜城坐著，拉住他的胳膊，連連問道：“爸爸，你是不是知道些訊息啊?說說看嘛，緒之哥哥真的要和那個高幹富家女醫生訂婚了？”
姜城撇開她的手，“好好看你的電視。”
“爸！”
恰好此時林子雅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摘下圍巾，見他們父女在沙發上說著什麼，笑道：“怎麼了，阿悅，你又在纏著你爸提什麼要求了？”
“我哪有？”姜悅嘟起嘴巴，招手讓林子雅過來坐下。
林子雅坐到姜悅身邊，見茶几上的果盤裡還剩著兩顆荔枝，“音音沒吃完啊？阿悅，你吃嗎？”
姜悅不吃。
林子雅又問姜城，姜城也不吃，林子雅遂自己剝了吃掉。
姜悅說：“媽媽，剛才爸爸說緒之哥哥要訂婚了，是真的嗎？”
林子雅對此並不驚訝，“還沒到訂婚的地步吧。”
她沒有聽她哥哥提起過。
“那就是其實緒之哥哥和那個高幹富家女是有成的希望咯？”姜悅很是八卦。
“誰知道呢，不八卦，要是訂婚結婚，你舅舅肯定會叫我們的，別操心。”
姜悅聞言，嘆了一口氣，“可惜了我姐咯。”
林子雅瞪她一眼，“別胡說，那時候孩子們還小，都是學生，懂什麼啊。”
姜悅輕哼一聲，“緒之哥哥他啊，聽說姐回來了，可能想過來家裡做客呢。”
“你怎麼知道？”林子雅問。
“我當然知道了。”
林子雅則擔心姜隱的情緒，“這……恐怕……”
林子雅看向姜城。
姜城反倒很坦然，“這有什麼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家音音又沒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小孩子時期的好感又做不得數。林家總歸是我們家的親戚，親戚來拜訪，無傷大雅。”
姜城不擔心林緒之，反而擔心姜隱口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
洗完澡後，姜隱開了空調，收拾行李箱。
滿滿的行李箱，塞滿了衣物和書籍。
姜隱將厚衣服挑出來掛到衣櫃裡去。
開衣櫃的時候，姜隱摸到衣櫃門，發現衣櫃門被擦得乾乾淨淨，一點灰塵都沒有。
姜隱有些感動，林子雅作為一個繼母，能將她的房間打掃得如此細緻。
關上衣櫃門，姜隱將夏日的輕薄衣物和書籍仍然留在行李箱裡，因為她明天上班的時候要放到車裡去。
她在醫院邊上有一套小房子，是自己買的。
雖說是自己掏錢買的，但是有一部分的錢是顧雲婕給她的。
先前在澤州上班的時候，她就住在自己的小房子裡，由於房貸是用公積金還的，所以她沒什麼還款壓力。
收拾好東西，她躺到床上，看看時間還早，便和盛原打了個電話。
盛原也已歇息，秒接了姜隱的電話。
姜隱問他在幹什麼，盛原說在休息。
直至今時，姜隱才敢問他一些私人的問題。
“你們住在林場的宿舍嗎？”
“我們有單間。”盛原說，“有個院子，我們平時可以種點花草，雞鴨是統一飼養的。”
“藍天白雲，真好。”
盛原笑道：“你待久了，就知道，其實很多時候都蠻無趣的，沒有什麼可玩的東西，整天為伴的就是那片沙漠。”
“正是因為如此，才考驗人的耐性。”
盛原再笑，問她：“那你明天開始上班了？”
“嗯，要去醫院了。”
“你和你家人住在一起嗎？”
“平常分開住，我在醫院邊上有房子，平常我一個人居住。”
盛原想了想，說：“其實，人適合群居，有時候和家裡人在一起，是一件很治癒的事情，反倒是獨處，一旦遇上點什麼事情，容易情緒崩潰。”
姜隱點了點頭。
的確，煙火氣治癒人心。
其實盛原想問她的抑鬱症好些沒有，但是她不知道他知道這件事，所以躊躇著沒有問出口。
但是看她的狀態，應該是還不錯的。
“明天開始，好好迎接新狀態。”盛原說。
姜隱問：“你怎麼不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盛原笑道：“當你想回來的時候，你就會回來，當你不想來了，逼你也沒用的。”
他一向尊重她的意見。
不管她是去是回，他都坦然接受。
姜隱笑笑，也避過了這個話題。
因為在某個時刻，她也無法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
在意盛原嗎？她在意的。
想要一輩子留在蒼松縣嗎？她不確定，她只是想繼續回去醫療幫扶。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就互道晚安，掛了電話。
姜隱躺在柔軟蓬鬆的床上，閉眼想要安睡的時候，思緒卻飛到了遙遠的西北。
不知道她離開之後，蒼松縣鄉鎮的醫療服務站工作開展得怎麼樣了。
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
一夜無夢。
醒來已是早上七點。
她穿戴好衣服，拎著行李箱下樓，林子雅已經做好早飯。
餐桌上擺著白粥、雞蛋、油條、牛奶。
見到姜隱下來，林子雅忙招呼她吃早飯，“音音，來，吃過早飯再去上班。”
見她提著箱子，關切問道：“今天下班是直接住澤水苑了是嗎，不回來吃晚飯了？”
姜隱點點頭，坐下來吃早餐，“不回來了，直接住那邊了，如果確定了去杭城東港培訓的時間，我也就直接去杭城了，中間也不回這裡了。”
她喝了一口粥，又抬頭對林子雅說：“阿姨，和我爸說一聲，我就不和他細講了。”
“好的，我知道了。”
等到姜隱用完早餐，姜城也下樓來了。
姜隱匆匆出門，姜城只看得到她的背影。
“這孩子，這麼早就出門上班了？”
“音音一向很自律，從來不睡懶覺，哪像阿悅啊。”
“她今天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剛和我說了，叫我和你說一聲，下次如果確定了去杭城東港培訓的時間，也就直接過去了，家裡不來了。”
姜城應了一聲，吃早飯。
*
姜隱一路從小區裡開出去。
老小區的道路很窄，林蔭綠化卻很盛。
知了早早的在枝頭叫喚了。
隔著車窗，姜隱能感受得到外頭馬路上的炎熱氣息。
樹梢上長鳴的蟬叫聲，一聲連著一聲，像電流劃過，又如樂器般規律而清脆。
姜隱許久都沒聽過這熟悉的蟬鳴聲了。
沿著熟悉的道路一直往前開，姜隱其實是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突然回到一個曾經居住過的環境裡，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回想到許多往事。
記憶似乎穿越回了從前。
某個瞬間，姜隱是有恍惚感的。
但當車開出老城區，往新造的雙向四車道快速路上疾馳的時候，姜隱的思緒回到了現在這一時刻。
尤其是車開進醫院地下車庫，往醫院門診部走去的時候，姜隱覺得她似乎回到了去甘肅幫扶前的日子。
高大的門診區大樓聳立在眼前。
走進大樓的那一刻，姜隱又覺得有一股難以名狀的壓抑感鋪面而來。
她總覺得不是特別開心。
清晨八點多的醫院，早已熱鬧沸騰。
路過一樓的掛號區域，人滿為患。
姜隱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腦殼開始疼了。
這和蒼松縣簡直沒法比。
姜隱來到更衣間換好白大褂，趁著時間還早，先去了胥易陽的辦公室。
胥易陽早已坐在辦公室裡看病人的片子，看到姜隱進來，眼裡一亮。
“小姜，回來了啊。”
“胥主任。”
“來，坐下。”
姜隱坐下。
胥易陽放下手裡的片子，笑眯眯看著姜隱，“你總算回來了，小姜，你要是再不回來啊，院長要把我催死了。”
姜隱笑笑。
胥易陽扶了一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之前在蒼松縣，一切都好吧？”
“都好著。”
“勤昌縣的地震，也還好吧？”
“我們支援只有一天。”
“你申請去支援地震救援，可嚇到我了。”胥易陽笑著搖搖頭，“救死扶傷的精神是好的，但是我希望下次，你還是不要再額外去救援了。你說你要在地震中出點什麼事，我們這裡怎麼辦？我怎麼向院長交代？”
姜隱沉默。
她本來不想多說什麼，但是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出自己的想法。
“主任，當時我所在的衛生院要前去支援，作為本身就去醫療幫扶的醫療隊伍，應該衝在前面，擔起一個醫護工作者的責任，臨陣脫逃，不是我們應該做的。”
胥易陽仍舊笑看著她：“哪怕是為了地震救援，犧牲掉去東港醫院培訓的機會？”
姜隱想了想，點頭，“我還是會願意前去地震救援。”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我覺得，比起其他榮譽，受困者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她說得很堅定。
胥易陽朝她豎了豎大拇指，“好樣的，只為患者，不為私利。”
姜隱聽不出他到底是褒是貶。
也不懂他前頭鋪墊那麼多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胥易陽說：“小姜，你是一個好醫生。”
姜隱仍舊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主任？”
“你放心吧，去杭城東港醫院培訓的事情，是不會變的，因為這次是東港的肖教授親自欽點你去他們醫院培訓的。”
姜隱聽了，很是震驚，“欽點？”
“不錯，是他向我們醫院要你去培訓的。”
姜隱錯愕，她一直以為，那次蘭城培訓不過只是一個契機，關鍵還是澤州中心醫院向杭城東港醫院舉薦的。
“肖教授看上的人，總歸是不會錯的。”胥易陽笑道，“時間給你確定好了，下週一過去培訓，暫定培訓時間是一個月，具體要看肖教授的安排，培訓完後再回來上班。”
這個時間安排得正好。
給了姜隱一週的時間來緩和西北幫扶帶來的不適感。
“對了，小高也在東港，你去了可以和她聯絡，要是你不想和她聯絡的話，你和肖教授的學生聯絡。”胥易陽給了姜隱一個電話，“這個電話，叫林緒之，是東港的實習醫生，也是肖教授的得意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