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子,你會想家嗎?”我坐在石階上,這個天氣是最舒服的,風中都是清香。
秧子沉默了,看向遙遠的月亮,粉紫色的頭髮任風拍打。指尖的煙被風抽了一半下去,她才開口。
“不會,
你不在的時候,可能會想一想。”
“我說的是內蒙古,你的故鄉。”我以為秧子會錯了意,扭過身子來解釋道。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又不會跟我回家,回我的故鄉,所以你不在的時候,會想一想。”
“去你家?我又不是沒去過內蒙古。”
“內蒙的雪每年都很大,你還記得那晚,在車上喝了紅酒,那雪都在窗上蓋了一層。”
“那晚我記得清楚,不敢忘。南方人沒見過這樣的大雪,一開始還激動的下車呢,後來冷的哆嗦。”我回想起來,好像過去了很久。
秧子笑了一下吐槽我說,“像沒見過世面的”
“我飄蕩在外,為了追尋夢想,我爸希望我在家,可是家鄉的飯我吃膩了。我並不想掙很多錢,我爸掙得錢,夠我吃幾輩子。
我沒給你講過我媽吧?我見你第一眼,覺得你很像她,好溫柔。”
我靜靜的聽著,知道秧子是喝多了,相識快一年,我第一次聽她口中聽到母親這個角色。
“我記事起就知道,我媽身體不好,但我調皮,她就老嘆氣,也不打罵我。那雙眼睛全是遺憾,有一次跟我說:阿秧兒,你看電視上的大城市真好看,媽媽也想去看上一眼。
沒等她看上,她就走了。我就老想出去看,後來我爸發了家,我拿著錢就逃了出去。
我第一次來南方的時候,眼睛都看直溜了,冬天都能有一排排長青的樹,水鄉古鎮的靜謐,風也一點都不疼。還有北京的故宮,圓明園,長城我都去過,那時候一點不想回家。
外面可好玩兒了,凌晨十二點的酒吧和清晨六點的早餐店一樣受人歡迎,最安靜的時候大概就是早上五點,整個城市都是,休養生息。去早餐店的人中,說不定凌晨十二點還在隔壁的便利店買過酒……
這種日子光鮮亮麗,吵吵鬧鬧。但回到家,就太安靜了。我就會放歌,聽著歌,就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一樣。後來就自己唱,慢慢的好像不感覺那麼孤獨了。
我以前也有一個朋友,去哪裡都帶上我,後來聽說,她一直對別人說,我那麼有錢,還讓她請我吃臭豆腐。我很疑惑,我唯一讓她付過錢的,就那幾次,結果失去的更多。後來我判斷朋友的方式,就是一份臭豆腐,那是我童年,我媽唯一給我買的最好吃的東西。”
“那你現在想回家了嗎?”
秧子搖搖頭,依舊否認。
“你呢?你能在上海呆多久?”
“我更不知道了,我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人,在哪裡都有種飄蕩的感覺。我媽經常全國跑,我爸又守著小女兒過日子,以前回家一定會回老家,鄉下的日子太舒服了,跟城市一點都不一樣。自從爺爺走後,奶奶也去了城裡,我就更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裡。
我活到今天,二十二歲,最大的樂趣就是寫書。我記得我的書第一次簽約時,我高興的跳了起來,打電話給陳秒,都還激動的手抖。我媽小時候愛看電視劇,我就坐在她身旁一起,她感動的哭,我就跟著她哭,她笑,我就跟著她笑。後來我找不到好看的電視劇,我就看小說,看到最後,也看的麻木,我就開始自己寫。”
秧子:“你也是個野路子,原來你寫書最初,是因為覺得沒書可看了?”
“對,我想要看的書,沒有了,那我就自己寫。不過這條路很難走,我沒有讀者,沒有人知道我這個寫書人的存在,我比沙粒還渺小,因為像我一樣的人太多了。”
秧子:“那是什麼堅持了下來呢?”
“這很難說,就是每天寫,寫累了就去看別人寫的,然後再來寫,反覆以往,就寫了這麼久。”
秧子:“她們會催更嗎?”
“會,我有段時間壓力挺大的,寫不出來一個字。我就往外走,去沒人的地方,越安靜,越舒服。”
秧子:“你和陳秒認識很多年了嗎?”
“是挺長時間了,十幾年的發小了。她最崩潰的時候,是我陪著的。那時候伺候她吃飯,吃了口吐一口,比懷孕還難伺候。”
秧子:“那你還伺候?”
我倏地一笑,“因為我最難的時候,也是她陪著我。”
“那你最難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十八歲吧,那時候外公突然生病,腦梗,家裡的錢都拿去治病了,我差點連飯都吃不起。她養了我幾個月,我沒事就窩在她那個蛋糕店裡幫忙,做做飲料。”
秧子:“怎麼會吃不起飯?”
“很多人都吃不起飯啊,還有很多人,連書都讀不起,我運氣算好的。”
秧子:“如果你早點認識我,我也能養你很久,讓你能讀得起書,”
讓你在回憶裡有我的一席之地
“現在認識你,你也算養著我。”
“也是,我跟我爸約法三章,這次我會成功的,這幾百萬全是他投資,如果失敗,就得讓我回家。所以我不敢懈怠,我不想回家,”
我終於知道,秧子哪裡不對勁了。第一次見她時,她很灑脫肆意,像是脫韁的馬兒,沒有繩能拴住她,無法無天。
疫情後,她的話都變得少了許多,沒事就窩在工作室唱歌,反覆磨練,努力的讓我錯愕。
所以成年人想要的,都需要明碼標價的交換嗎?想來是這樣的,不然怎麼連張歲秧這個富二代都如此努力呢……
這晚的秧子褪下了防備,任由我看透她,我對她好像更多了一層感情,想要陪伴她,在這陌生的城市闖蕩出一席之地。
長江一大早就破門而入,帶來了全套裝備,說要將我改造一番。
“五個多月了,過年的樣子就能看到她了。”我閉著眼睛說,長江正在給我畫眼影,手冰冰的貼著我。
“別動啊,仔細著呢。”長江笑了笑,似乎在辦一件大事,格外小心。
“長江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我聞到她身上那股清香,真是個妙人兒。
“你房間都是桂花的味道,還能聞到我洗衣液的味道嗎?”
“能,嘿嘿。”我睜眼就看著長江。
“誒,這小娃娃名字叫啥呀?取了沒?”我突然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大名沒想好,小名就叫鼕鼕。”
“什麼意思啊?跟夏反著來?”
“什麼啊!冬天生的叫鼕鼕挺好的,家裡有夏有冬,希望以後的日子,都如春秋舒適順遂。”
“你這麼說,大名兒叫許鼕鼕也挺好的,哈哈哈!”
不知聊了多久,長江就站了起來,開始給我編髮。
“我小時候就喜歡編髮,因為總沒人給我編,這個三股辮,辮下去然後挽起來,扎個低盤丸子頭。知性溫雅,配你先生,誰看了不說句天造地設。”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有些發神。
這個類似遠山眉的眉型,口紅顏色很淡,細細勾勒的眼尾,清麗又不妖媚。
盤起來的頭髮兩邊微微隆起,讓我感覺臉更小了,我驚豔的看向長江,不知如何感謝。
“感謝的話不用說,就當你給我釀酒的報酬了。”長江手插著腰,似是很得意。
“真好看,小潔,我覺得你這名字取得也好,潔淨無瑕。你這個面相,也是享福之相。”
“那你比我還有福氣!”
“少貧嘴了~”
“對了江媽媽,國慶假期我們打算去海邊,您要跟您丈夫一起嗎?”
“國慶呀?那我要回去跟我丈夫商量一下哦~”
“好期待您能一起~”
長江捂著嘴笑:“你是想讓我幫你化妝吧!”
“江媽媽,您這手藝可不能荒廢了~”我蹭著長江的手臂撒嬌。
“還說呢,你小說這兩天怎麼沒更新,我還等著看呢,最後結局女主到底有沒有跟侍衛在一起呀?”
“最近不是放假嗎!天吶!你居然會嗑女主和侍衛,嗚嗚嗚,那我的少年帝王呢?”
“少年帝王給予女主的,是轟轟烈烈不錯,可是丙坤才會讓她幸福,而且明明丙坤認識女主的更早,還有救命之恩。我當媽了,喜歡平平淡淡的。”
“那女主就是喜歡冠絕四海的少年帝王啊”
長江不服氣,與我爭論:“她最後肯定愛的是丙坤!”
“我才是作者,我才不告訴你結局呢!不能劇透~”
“那下次不給你化妝了”
“別啊江媽媽,我就給你透露一點點,這是原則!”
“嗯,你說。”
“雖然我把所有的光輝都給了少年帝王,可是我更偏愛我筆下的丙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