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為了未知的事物而感到無措,而我的前二十年,幾乎充滿了冒險。正打算後面的路也這樣過時,有人停下腳步對我說:你願意跟我一起冒險嗎?
《月亮與六便士》中有一段話:“平淡的人生好像欠缺了一點什麼,我承認這種生活的社會價值,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裡卻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渴望一種更放蕩不羈的路途,一種驚懼不安的、無法預見的刺激,是準備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佈滿的海灘”
二二年三月,我們坐著飛機去了上海。我靠著窗,旁邊是先生。中間是過道,過道右邊有一個男人,一直在咳嗽,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扯了扯先生的袖子,靠著他耳朵問“先生,他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不要怕,戴好口罩。”先生揉了揉我的頭讓我安心,然後起身離開了會兒。
後來那人被乘務員帶走了,我安靜的睡了會兒,靠著先生的肩膀。下機時,我們剛站出來就有個女人往這邊擠,眼看著就向我倒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先生扶住了她。
皺眉低聲提醒著那個女人“小心點。”
“沒事吧,好好站在我身後。”先生護著我,我臉紅低著點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拿東西。小妹妹,你男朋友真好。”那女人連忙道歉,還調侃一句。
我心臟跳的飛快,偷瞄著先生。
先生不做回答。
“先生,你為什麼不解釋一下?”
“一個路過的人,沒有這個必要。”先生的回答讓我恍然一醒,原來如此。你在趕路,行路的人那麼多,總不能人人撞你一下,你就解釋一下吧。
其實先生比我高傲,他才是那個用低姿態向下相容的人,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人,永遠能讓我追隨。我想要和他並肩,做個與他同等高度的人,最好再多加一層關係。
先生讓我去梁家時,我猶豫了很久。我不知道以一種什麼身份、態度去面對他的家人。我拒絕了先生,在千萬種情感裡我找不到一種情緒讓我有勇氣走進那扇門。
我給張歲秧發了條簡訊,我問她在上海哪裡,她很快回了我訊息。我在酒店住滿了七天,張歲秧已經在樓下等我,我跟先生談了談。
“先生…”
“不用叫我先生了。我叫梁冬綏。”先生阻止了我,是啊,在這個時代先生還有另一層含義。
“梁…先生,這樣可以吧?”我點了點頭。
先生不語,算是預設。
“梁先生,還要麻煩您幫我收取一些書籍資料,我這裡有朋友,我會跟她一起住。”
先生明顯愣了愣,他沒有想到,我會在上海有朋友。我也覺得巧,僅僅是兩個月出現的。
“之前不是說好,你來上海我教你讀書嗎?”
“梁先生,我覺得您的照顧已經太多了,再多一點,我怎麼回報您呀…”我抓著手低笑。我兩手空空,才貌不佳,何以為報?
“你有想法,就去做,但是要注意安全。”先生沒有多說,安靜的房間內只有這句話在迴響。
我抬頭看了看他,額頭飽滿不臃腫,眉弓高,是單眼皮,眼尾是細長,含著桃花眼的深情。鼻樑挺,骨長且細,下顎線流暢,顯得整個人硬朗又堅定,加上整體的書香氣質,又透著幾分溫情。
可能在要別離時,我才敢這樣盯著他看。
“有什麼事,打我電話。”我站在門口時,他看著我的背影說,僅此一句,我也不怕什麼了。
我的背後有梁冬綏,他支撐著我行走在這條五彩斑斕的道路上。
“好,先生你也注意。”說完我便提著行李走了。
張歲秧在樓下等我,我剛出酒店,就看到她了。她抱著一束粉色玫瑰,這算我第一次正式的收到花。第一次不正式的應屬於先生手捧的桂花……
“為什麼要買粉色的?”我好笑的問道。
“紅色太濃烈,白色太平淡,粉色恰到好處,特襯你!”張歲秧直接將花塞在我手裡,奪過了我的行李。我聞著撲面而來的花香,離別的憂傷被沖淡,我回頭看了看樓上緊閉的窗簾,便上了車,和張歲秧一起走了。
那時並不知道,還有兩個月的封控降臨在這座城市。
這裡大多都是低矮的房建築,不同於市中心的高樓大廈,是小時候畫畫的那種,尖尖的房屋頂。市中心太繁華太擁擠,這個城市容身真的很容易,但是想要做出點什麼,才是真正的難上加難。
車窗外路影閃過,車內放著張歲秧自己唱的歌,我腦子裡的畫面慢慢浮現這半年的經歷。
初見先生時,我問他我是不是見過你,他沒有回答我。那時候吃了藥軟綿綿暈乎乎的,以為是場夢。後來我去道歉,他那溫柔入骨的教養讓我臉紅。
先生的臉,一眼萬年;先生的字和畫也好看,萬世流芳;先生的手也好看,萬里挑一;這些都可以是我愛慕先生的理由。可我最愛他為我拭淚,他為我搖下桂花雨,為我種酒釀,為我摘石榴;先生會用溫和的語氣安慰我,他會偷偷吻我額頭,他也會光明正大抱走我。
可是,他有點高,我夠不著。我像只蠶蛹自卑的蜷縮起來,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努力,盼望有一天能化蝶與他並肩。從前愛慕他想靠近,是因為不瞭解他,現在愛慕他想離開,是因為了解。人有時候糊塗一點也好,不必太在意一些虛無的情緒,可我不行,我是一個自尊又自傲又自卑的結合體。
爺爺,我會好好讀書。
先生,我會帶著對你的愛意好好讀書,請你等等我,我還在化蝶,我需要熬過難捱的冬季,等房簷上的雪停,等路面上的冰化,等瀕臨死亡的枯樹衍生綠芽,才算迎來萬物復甦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