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秧子,白馬來到當地最火熱的酒吧,白馬第一個就衝了進去。用她的話說,我倒要嚐嚐這裡的酒多醉人。
畢竟,白馬說她我們各點了一杯,我看著眼前的調酒,低頭喝了一口,濃重的威士忌刺激著我的腦神經,我的眼眸一下子變得清亮。
我笑著轉頭對秧子說:“挺甜的,秧子”
秧子點了點頭:“這酒威力不小,你別喝多了。”
半杯下肚,頭也墜呼呼的,又突然有了靈感想寫點東西,就向前臺要了紙筆,蹲在卡座上寫了起來。
秧子翹著二郎腿,端著酒杯看著我埋頭苦寫,嘴角的笑意久遲不下。
白馬起初不敢過去,秧子說:你馬上就要出國了,這點膽量沒有,以後怎麼辦啊?
白馬皺了皺眉,猛喝了一口,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有個女人從我們一進來就用鄙夷的目光掃視,當白馬站到一個男人身邊時,她開始用手指著跟右邊的同伴說:“你看那個人,我剛剛在她旁邊看她睫毛都是白的,面板也白的可怕!”
“是不是有什麼病啊?不會傳染吧?”
酒吧吵鬧,本來是聽不見的,可旁邊那人的邊說邊指,引得人又隨著視線看向了白馬,好像故意想要她難堪。
白馬離得稍遠,也聽不見什麼。
我入神幹一件事的時候,會不自覺的遮蔽周身的聲音,而且喝了酒已經上頭,反應也遲緩了些。
可秧子不一樣,她喝了酒本就有些燥氣,站了起來靠過去,又扯了扯鄰座的那個女生的手腕拉進說:“少說別人壞話,別閃了舌頭!”
狠狠的瞪了一眼,說完又將她放開,那女孩順勢一屁股倒了下去。
我這才聞聲抬頭,正看到那女生坐在地上,眼淚盈盈而落,故作姿態。
反應過來後連忙起身拉回秧子,酒勁上頭沒站穩,連著我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我靠近她問:“什麼情況?”
秧子點燃煙猛吸了一口:“多嘴多舌,嚇唬了一聲。”
我剛聽完,隔壁走來一個男人,滿目兇橫,大聲指著秧子罵:“你什麼東西啊!推我老婆!”
秧子火氣一下子被點燃,將菸頭一彈,直接丟到那兇惡男人的衣服上:“你又是什麼東西?敢拿手指著我?”
我那時坐在沙發上,秧子騰然而起,氣勢洶洶。我承認,我被她那一刻的怒火所撼動,爆發力極強。
“草泥馬今天這事兒沒完!”
我站起來走近想要阻止這場矛盾:“不好意思,我給你道歉…”
“去你媽的!老子要她道歉,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那男人把我推了回去,惡狠狠的盯著秧子。
眼看我要倒退著摔坐下,卻跌進了一個懷裡,這姿勢看起來有些奇怪,我有些不自在。
秧子看我要摔了轉手接住了我,皺著眉頭著急問我有沒有事,我搖了搖頭。
此刻音樂正是高潮,偌大的酒吧除了歌聲,還有這個男人的話。
在我心中地震山搖。
“這傻逼還是個同性戀呢?你怎麼有臉的?推了我老婆還這麼理直氣壯?還放狠話注意舌頭,怎麼啦?草泥馬你還敢來把舌頭割了啊!”
整個酒吧本就吵鬧,那個男人的話說出,唏噓聲四處響起。
我太陽穴猛然跳動,餘光看到秧子左手緊緊捏住,便不管就站了起來:“你別亂說話!”
那男人便又陰陽怪氣的繼續說:“怎麼了?我說你們,敗壞社會風氣的同,性,喲!還想動手打我呢?……”
秧子眼睛直直盯著酒瓶,見眾人沒反應過來,飛快的從桌上拿起了一個酒瓶,打算向前狠狠砸去。
我見狀橫身攔住了秧子,她撞的到我身上,我順勢抱住秧子:“秧子,張歲秧!你聽我說!別衝動,別衝動,你還要發歌呢,先冷靜一下。”
秧子眼眶猩紅,那雙單眼皮中戾氣橫生,像化作了數萬刀片,想要立馬將那人千刀萬剮。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被我攔下來時,全身都發著抖。
我碰到張歲秧的手,冰涼透骨,不禁讓我握的更緊,秧子的手很少冷過。我深呼吸後,一手環住她,另一隻手,慢慢將她手裡的酒瓶取了下來。
白馬看到我們起了爭執,攔在我前面對那男人說:“你太過分了!這事兒應該道歉的你!”
“草泥馬,你他媽都離我遠點,全身都是白的,毛也是白的吧,看著就噁心,你媽怎麼把你生出來的?怎麼不在醫院待著來這裡啊!”
白馬也被說怒,氣的死死咬住嘴唇。安保人員已經出動,攔在我們之間。
我扯過白馬,讓她看住秧子,打算說幾句軟話將這事揭過。
我深吸一口氣,出門在外,還是不要惹事便柔聲道歉:“是你們先說我朋友,我朋友嚇到了你老婆,我給你道歉,對不起,但是你說的話太侮辱人了,你也要道歉給我的朋友們”
“你怎麼有臉的?我還沒說你呢,你沒看到吧,剛剛你低著頭的時候,你所謂的朋友,低頭嗅著你的頭髮,噁心死了!誒!你媽知不知道你這麼變態啊!哈哈哈!”
他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怎麼會有如此沒有教養禮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出如此傷害別人的話?
隨後,我的手握住了從秧子手裡取下的酒瓶,大步向前,狠狠揮向了那張吐出骯髒詞句的嘴。
動作極快,沒有人反應過來。
“啊!”
“打人啦!快離遠一點!”
“報警!報警啊!”
“不得了啊,流血啦!”
“老公,嗚嗚嗚,你沒事兒吧老公!”
“你們放開她!放開!”秧子也被人拉著,掙扎的喊叫著。
我突然想到了去年爺爺生日宴會。
這個場面的吵鬧聲,尖叫聲,音樂聲,推搡聲,一樣的讓我耳鳴。
我想如果我沒喝那杯酒,也做不到如此。
我承認,我生性軟弱,我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會想好後果,我不允許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去賭上我的一生。
可我軟弱,是因為身後無人,而此刻,我身後皆是護我之人。
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荒唐的一刻,被人按倒時,最狼狽的一刻依舊在想,他為什麼還要說呢?
秧子,如果用一個酒瓶能打碎他的牙,讓他不再侮辱你我,那我來替你砸;如果一場混亂能讓看客散去,那我來替你砸。
“啊~”
那個男人反應過來,捂住那些止不住的血,推開安保人員直接衝我而來。他發了瘋,用盡全力一個巴掌就把我扇到了地上,我的臉瞬間火辣辣的疼,嘴裡泛著血腥味;他還用腳踹我,踢我肩膀,我疼的青筋凸起,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最後趴在在地上低嚎,我喘著粗氣嗚咽著,真的好疼好疼。
這是我第一次捱打,我從小怕疼。從前我生病,爺爺就帶我去診所打針,後來只要一路過那家診所,我就扯著爺爺繞路走,爺爺問我為什麼。
“爺爺,太疼啦,太疼啦,我不去。”
後來,爺爺每次都會繞路。
這些安保人員看似攔著,根本沒有用,那個男人背後的人都站了出來,鉗制了秧子和白馬。
白馬著急的哭了出來,一個勁的搖頭。
“別打了……別打了……”
那男人拽住我的頭髮,我的頭往後傾倒,失了重心,腰脊也被撞到,一瞬間頭暈眼花,刺痛感讓我發著抖。
他惡狠狠的說:“老子牙掉了一顆,我要你這婊子,賠我十顆!”
我已無力反抗絲毫,雙腿無力,任由他抓著我的頭髮。
人群在逃離,秧子卻努力向我靠近,我知道,她一直看著我,我想回她一個笑容,強忍一番,卻發現我根本做不到。
她被人遏制了雙手在後,臉上猙獰的通紅,頭髮被掙扎的凌亂不堪,當我對視上她,兇狠的眼神突然轉換,柔軟的凝視著我,我表面的偽裝全然崩塌,秧子,我好疼……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似乎看到了別怕兩個字。
你理解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嗎。
我看到她嘴裡那兩個字說出來時,眼角的淚再也忍不住,我睜著眼流淚,嘴裡流著血。
那男人扯住我的頭髮想把我的頭往桌上嗑,我再次耳鳴,深呼吸打算接受這陣疼痛。
下一刻,右耳卻傳入她焦急的聲音,她說:對不起
那男人並不解氣:“這算道歉?老子可沒看到誠意!”
說完指了指她的膝蓋。
周身似乎安靜了下來,我的頭還望著柔和的燈光,並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直到雙腿跪地的咚嚨聲傳入我的耳朵,我全身僵硬,如一具死屍撐在桌上,不敢動。
秧子繼續乞求著妥協:“對不起…對不起…你放過她,你衝我來!”
我僵硬的看過去,她被人束縛了雙手,雙腿跪在地上,粉紫色的頭髮已變成金色,貼在臉上,狼狽至極,她將那些引以為傲的自尊,都被捏的粉碎。
這不是我想要的,秧子,這不是……
我木然的別過頭去輕聲說:“張歲秧,你沒必要這樣的……”
眼角不斷溢位淚來,不想哭出聲來,就一個勁的吞嚥,後來忍不住乾嘔,不禁想,怎麼會這樣呢?
你是張歲秧,怎麼能碎掉呢……
這件事的起初,我們明明都沒有錯。
男人:“呵哈哈哈!老子還是那句話,你他媽算是什麼東西?你放心,你也逃不掉!給老子按好了!”
只見我的頭馬上要再次磕向桌面,我可笑的搖了搖頭,秧子,你的自尊究竟換來了什麼呢?他們怎麼會愛惜你的自尊呢?他們又怎麼會憐憫我呢?
“什麼事兒這麼大面兒啊?吵死了”一陣高跟鞋踩踏的聲音突然闖入這混亂之中。
“哥,這娘們是誰?”一個小弟附耳問著主事的男人,他坐在沙發上始終未曾說話,靜靜地品酒。
“不知道。”男人用餘光打量了一圈,並不認識。
我尋聲看去,果然是陳秒。
二十分鐘前,白馬意識到事態嚴重,先打電話給陳秒,陳秒讓她先穩住,別起矛盾,等她過來,可這事兒發展的太快,根本沒有機會阻止。
陳秒畫了淡妝,一頭黑髮高高紮起,一步一步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用眼神睥睨著這群人。驚豔的容貌配著慵懶的步伐,氣質出塵,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出來的大小姐。
“我怎麼沒聽說,這舟山市是你的地盤?”
男人鬆開了我的頭髮,向前一步問:“哦?你誰啊?”
陳秒一臉嫌棄的退後一步:“你也配問我?”
男人覺得好笑,向周圍人說道:“喲,這娘們以為長得好看點,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哈哈哈!”
陳秒轉過身走向那個品酒的男人,“我看你比他們穩重,說吧,怎麼放過她們?”
陳秒見他不回自己,冷漠的環抱著手臂,清亮的說:“知道周聯嗎?他女婿叫宗權,宗權的老婆叫梁芝,他們的女兒,叫宗神安,”
提到周聯時,那個品酒的男人明顯手頓了一頓。
碎牙的男人聽到宗權這個名字,顯然愣住,目光有些閃爍。
品酒的男人端起酒杯放下,抬頭深邃的看向陳秒,像是要看透她:“不是報警了嗎?馬上到了吧,我可沒參與。”
說著說著,警察就到了。
這男人起身就走了,不再看這鬧劇,臨行前對身邊的人說:“查她是哪家小姐,這麼有膽色。”
黑色風衣男人回:“是宗家的人?她不會是?”
“我見過宗神安,沒她長得好看。”
蘇長歡那時就知道,不管是哪家的大小姐,他都會再次見到她。而且這樣閃耀的女人,遲早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我得以喘息,躺在冰涼的地上,頭皮開始灼燒,腰脊好像在發腫火辣辣的,眼皮越來越疲憊,身上各處都散發著劇烈的疼痛,嘴角的血湧了出來,我別開眼,背對著她閉上了眼。
身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仿如童年哄睡的歌謠,咿咿呀呀的。
臨睡前,我好像聽到嘀嗒嘀嗒的水聲,下雨了,綿綿細雨,落在臉上引起陣陣刺痛,這雨真不一般,還是溫熱的。
夢中又聽見了誰的嗚咽聲,是誰?誰在我耳邊哽咽?我的世界天旋地轉,鳴笛聲四處響起,哪裡又吹來了一陣風?
我好像躺在一張水床上,搖搖晃晃,誰,誰拉住我的手?我聽到好嘈雜的聲音,太吵啦!嘰嘰喳喳的像晨間的鳥兒。
啊!我感覺突然騰空,還沒反應過來,重心騰空一落,我的頭開始變得更疼,有無數只蟲子往我腦子裡鑽,後腦勺感覺快要開裂,我又聞到一股淡淡腥味,大腦好像受了刺激,好多記憶開始變得混亂。
我看到了很多畫面,好像是過年。媽媽在包餃子,爸爸在剁餡,妹妹趴在沙發上拿著薯片看電視劇,外公翹著二郎腿在喝茶。
畫面一閃,這好像是場壽宴,爺爺穿著黑色西裝,爸爸推來了四層蛋糕,好多人在歡呼。
我四處張望,陳秒也在,那是孟華安,這是什麼時候?
畫面又開始閃,是鄉下的老房,多了個人,他背對著我,我走過去,越靠近身上越暖和。
再下一個畫面,是一輛列車上,一個抽著煙的女孩對著我笑,我接過了煙,也衝著她笑。很奇怪,列車上的窗戶開了口,窗外的雪都飄向了我們,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四周變得黑暗,我向前走,發現不遠處有一盞微黃的燈光,燈光下好像有個仙女在跳舞,突然又出現了一個女孩,好像是火車上的那個女孩,手裡端著一個紅酒杯,一飲而盡。
咦!這裡怎麼會有隻貓,我過去抱住它,結果它沒待一會兒,就跳了下去,我跟著它的腳步,一直走,一直走,看到前方亮起一陣白光。
鵝毛大雪四處飄落,那裡有個人,穿著駝色大衣,我越走近,就越看不清。
畫面開始轉變,是一個聚會,那是誰?是個穿著白色禮服的女人,她側著臉我看不清楚,她在對一個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笑。他們在做什麼?喝交杯酒?
然後跳到的畫面,是我在做咖啡,行雲流水,好像做過很多遍。我正做好一杯咖啡,拉花成一顆愛心形狀,抬頭便聽到一陣歌聲,微弱的環繞在我耳邊。
突然,各種嘈雜的喊叫聲哭鬧聲尖叫聲,從四面八方湧入我的耳朵,我的頭又開始疼,像被密密麻麻的針挑,一點點扎在頭上,我蜷縮在地上抱著頭,開始用手錘頭,錘到最後癱瘓在地上,額鬢都是汗珠,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開始慢慢發冷,好多冷氣吸附在我身上,我蜷縮著發抖,原來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我好像變輕了許多,在我輕的快要飛走時,一隻手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