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容到的時候林鳳英已經等了一會了；這個女人很有辨識度，即使是在人流如織的首都中央廣場也極具標識感。一身黑色的無袖連體褲裝，搭配有質感的金色項鍊耳飾，胳膊間搭一件外套，雙手插兜背對著吳容；夾雜著幾根白髮的短髮隨風微微揚起。

“林女士。”

吳容並沒有離得她很近，但聲音足夠大，即使間隔著幾個行人也能讓對方聽得清。

林鳳英愣了愣，轉過身來，向前探頭把墨鏡往下壓了壓眯著眼看了看吳容。這個動作實在稱不上雅觀，卻和她的名字很相配。

“時間剛剛好，吳小姐蠻準時的嘛。”她笑了笑，比了個“請”的手勢。

“這裡有點吵，我們邊走邊說吧。”

科學廣場是整個數字世界最大的廣場之一。目的就是為了紀念無數科學人員為推動人類歷史發展作出的巨大貢獻。有長長的一面玻璃牆上記錄了從古至今基本上所有的著名科學家們。吳容粗粗地看了幾眼，上面有很多舊世界的科學家，這點和啟說的可以相印證。

兩個人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從廣場的正中央逛到了廣場的邊緣地帶，期間林鳳英沒說過一句話，直到在一座沒人踏足的橋上停下來。

這是一座構造頗為奇特的木橋，據說是為了紀念某位數學家建造起來的一座完全沒有使用鉚釘等固定器具的數學橋。在外形上看起來平平無奇，如果不是之前有過了解，吳容不會認出這座橋在舊世界的前身。

“你看起來和別人不太一樣。”

這裡的陰涼足夠，林鳳英隨手把墨鏡摘下來掛在胸前，倚在橋邊說道。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腦，讓吳容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您是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太冷淡，太疏離，看起來對什麼都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說實話，之前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最終其實都是有所求有所盼的。但是你————”她側過臉來斜睨了吳容一眼，撇著嘴搖了搖頭。

“看著像是真的無所吊謂。”

雖然已經對這個女人的口不擇言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吳容在聽到她的話之後，還是懵了一下。

“無所吊謂不至於……但確實對人對物比較冷淡，可能是沒什麼牽掛的緣故。”

“沒什麼牽掛？這倒是件好事。不過我看你也不算是了無牽掛，現穩隊那個二組長……叫啟奧對吧？”

沒想到她連這些都調查清楚了。吳容有些無奈，不知道這個女人繞來繞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您想說什麼？”

“沒什麼，那個男孩挺帥的，看起來也像是個負責任的好孩子。你們兩個倒是挺配，都是一副待人待物冷冷淡淡地樣子。”

楊鳳英眯著眼睛抬頭看了眼樹蔭間隙間撒下的陽光，手在外套的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一盒煙和一隻精緻的金屬打火機。

她抽出一支菸，叼在豔紅的唇間，微微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左手擋著火，右手開啟火機，湊近嘴邊點菸。吳容看了一眼，好像是男煙。

楊鳳英自然沒有忽視掉吳容的那一瞥，有些驚訝地又抽出一根來遞給她。

“來一根？”

吳容搖了搖頭。

“戒了。”

“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抽菸。”她把煙放回去，順勢蹲在地上，夾著煙的手臂搭在大腿上，手裡的煙垂在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高跟皮鞋上空；菸灰要掉不掉的樣子總讓人擔心它會把這雙做工精緻的黑色皮鞋燒出一個洞來。

吳容看到她這副彷彿市井混混的模樣，說不感到驚奇是假的。

“您看起來也像是個無所拘束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出來。

“是嗎？年輕的時候有點太混，即使年紀變大也改不了某些習慣了。”

她點了點菸灰，火星子精準地落在距離她皮鞋不足一厘米的前方。楊鳳英也不說話，就這麼一口一口地吸著悶煙，整支菸快燃到她手指前的時候，吳容開口了：

“那您叫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楊鳳英似乎對她有些坐不住表現頗為滿意，隨手將煙捻滅在腳底下，站起身來隨手扔進橋下潺潺的水流裡。

“我見過羅森。”

就這點事？

吳容冷淡地點了點頭。

“或者確切地說，我還和他在同一張床上度過了……不止一夜。”

吳容睜大了眼睛，幾乎是猛地靠到林鳳英的身邊。

“你們怎麼認識的？”

“先別急，別急。”楊鳳英笑呵呵地將吳容推開一點。不可否認的是，雖然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但是並沒有讓她矛盾而又迷人的氣質減損半分；特別是她那雙帶著些弧度的眼梢，自帶了幾分靈動的風情。讓這個已然踏入不惑之年的女人硬生生地保留了些少女的生動。

“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的；我也不打算瞞你，畢竟你是為馬洛做事的。全部告訴你當然沒問題，我就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你們抓住羅森之後，讓我見他一面。”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甚至很合理。畢竟說到底兩個人也算是有段露水情緣，愛也好恨也罷，最後到底還是有惦記的。

“沒問題。”吳容爽快地點頭。

楊鳳英或許也沒想到吳容會這麼快答應，意外地挑了挑眉。

“好，那我當然就得表示我的誠意了。”

兩個人順著橋下去，走在一條兩側載滿蒼天大樹的小道上。小道盡頭處有一個裝飾頗為精緻的木屋，屋外有些帶遮陽傘的桌椅，應該是一家頗有格調的餐廳。

楊鳳英挑了個背陽不曬的位置坐下。因為是在森林的最深處，所以很涼爽。一陣陣夾雜著草木氣味的清風徐徐吹來，吳容不得不感嘆楊鳳英還是個挺會享受有情調的女人。

在詢問了吳容的意見後楊鳳英點了幾樣菜品，不一會兒就有一個造型簡潔的機器人端著幾個餐盤過來，吳容這才發現這個餐廳是一個機器人餐廳。

雖然在人工智慧普及的數字世界機器人並不罕見，但是考慮到某些娛樂休閒業的服務特殊性和與人交流的必要性，所以機器人的普及程度並不算太高，這些行業裡面就包括餐飲業。雖然說全自動餐廳也流行過一陣子，但是因為人終究更喜歡被傾注情感和創新的菜品，所以機器人餐廳就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這家的煎魚很不錯，你嚐嚐。”

楊鳳英不急不慢，從容地夾了幾筷子煎魚放進吳容的盤子裡。不知怎麼的，吳容突然想起了那晚上啟做的那道魚。

吳容突然也不怎麼著急知道楊鳳英和羅森的故事了，便低下頭去，和她一起靜靜地品嚐起這些並不常見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