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影裡底噪雖然大，但是吳容利用方石增強聽力之後便聽到了那句：
“你自已來選擇。”
他讓徐潤將選擇什麼？
她決定弄清楚這個問題。
艾力爾在她臨走前再三保證會把羅森抓住，儘管吳容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但是她依舊還是對他表示了謝意。
因為週末的緣故，路上有很多來來往往的行人。天氣很好，吳容在他們之間慢慢穿行。
徐潤將和她見面的次數並不多，而且也都是在公共的場合。作為普通的上下級關係，她對他根本不瞭解，加上自身的情感障礙，吳容對徐潤將的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只是很好奇為什麼羅森會挑選他作為棋子，以及他們究竟完成了什麼樣的交易。
就她個人的想法來說，徐潤將和羅森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能夠有聯絡的點。一個創世者，一個數字人，一個窮兇極惡的歹徒，一個事業有成的政府官員————究竟有什麼樣的事情能夠將兩個人聯絡在一起呢？
吳容想起來了那天她被請來齊明會前讓啟去做的事情。
或許會有收穫。
徐潤將是一個很顧家的男人，這是吳容在反處部聽到的關於他為數不多的八卦。據說整個反處部不抽菸不喝酒，保證準點上下班的男性領導不會超過十個，而他就是其中之一。孩子已經工作，妻子作為全職太太將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這也是他頗為驕傲的一點。
所以這讓吳容更加奇怪為什麼徐潤將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明明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絕對不是什麼能夠造成社會動盪不安的不良分子。因此在去齊明會之前她讓啟去了一趟徐潤將的家，看看有沒有可能在他的妻子兒女口中知道些什麼。不過自那之後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和啟提起這件事情，看來今天有必要說一說了。
今天正好是雙休日，吳容正好叫他休息休息，出來吃飯。
因為這幾天很暖和，燒烤店的人很多，大都是出來和朋友聚會的男男女女，在嬉笑打鬧裡舉杯共飲。
“所以，他的妻子有沒有什麼異樣？”
啟和滋滋冒油的烤肉在氣質上實在是不搭，因此在整個烤肉店裡顯得極為格格不入，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啟猶豫地搖了搖頭。
“反處部那邊似乎已經和她通了氣，統一口徑說是徐潤將臥病在床不便見客。我嘗試了各種分析方式，並沒有在他的妻子身上發現任何異樣。不過我想這和她本身曾經從事過的職業具有一定的關係——在嫁給徐潤將之前，他的妻子是一名調查部的特工，應該接觸過相應的訓練。”
“那麼他的兒子呢？你有沒有見到？”
啟又搖了搖頭。
“沒有，根據他妻子的說法，他的兒子現在正在外地出差。”
“為了保證選舉的穩定進行，徐潤將已經死了的訊息恐怕不會向外透露。你覺得，如果我把這個訊息提前告訴他的妻子，會不會讓她露出什麼可能的破綻？”
啟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這個辦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會對她造成很大的衝擊，會讓她……”
“很痛苦？”
啟不置可否。
吳容舉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淡淡道：
“要的就是她這份痛苦。”
畢竟還有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就要舉行大選了，反處部要做好應對任何突發事件的準備。加上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故，決定了接下來的時間全體反處部成員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任何突發狀況。之前在萬川現穩隊的及時應對獲得了上級的肯定，接下來更不能掉鏈子。而緊急處突科科長的位子也很快讓新來的領導填上了————據說是徐潤將的身體情況惡化，就辦理了病退。大家都對這位溫和儒雅的老領導感到不捨，四個小組組長便計劃著在準備大選的封閉性訓練開始之前去徐潤將的家裡看看他，不過去了之後才發現這位老科長居然帶著全家不辭而別，連聯絡方式都更改了————或許是知道自已時日無多不想讓下屬們擔心，大家們這樣猜測道。讓人更憑空多了幾分傷感。
大家都知道，徐潤將的妻子叫馮燕，很普通的名字。不過和徐潤將比較熟的人才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在調查部，這個女人曾經是一個神話。
她從外表上來看並無過人之處，卻能從容遊走在各種場所之間。可能剛才還和當今科技領域最為頂尖的專家談笑風生，但轉過身去就能和社會最底層的無業遊民喝酒罵街。調查部從她那裡得來的證據數不勝數，而且只要有馮燕在，獲得的代價就能夠降到最小。就是這樣一個被一把手當做下一代接班人來培養的青年才俊，在事業上升期轉身就退居二線和徐潤將結了婚。
已經過去二十年了。
吳容按照啟給的地址單獨登門拜訪，敲了敲門之後並未見人來開，又敲了幾次之後才聽見裡面有個女人大聲喊：
“都好幾回了！我說了不訂東西！再敲門我就找社群管理會了！”
“我是反處部派來的。”
門這才開了一條縫。
當吳容見到馮燕，她無法將面前的這個衣著乾淨樸素，身材嬌小的女人和傳說中的那位女特工聯絡在一起。馮燕將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有些拘束地搓著手。
“你好，是單位派來的同事嗎？不好意思啊，最近上門推銷的有點多；請進吧。”
吳容擺了擺手表示不礙事，就拎著些禮物隨她進了家門。
房子並不大，但很整潔，住一家人也剛剛好，各種生活痕跡也具備，玄關處甚至還有幾雙穿著痕跡很明顯的男士皮鞋和夾克衫————都是徐潤將在家的痕跡。
馮燕將剛剛和好的面放進盆裡蓋上案板，解下圍裙來洗了把手，轉身為吳容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在吳容對面，一舉一動都很符合她現在的身份：
“姑娘怎麼稱呼啊？”
她熱切地笑著，眼角還有幾條細紋。
“我叫吳容，是科長手底下現穩隊的組員————您姓馮對吧？”
馮燕點點頭。
“對的。叫我馮姐就好————真是讓你們破費了，來就來還帶東西幹啥嘛。其實老徐沒大事，就是年紀大了，有點病就受不住，慢慢養一陣子，很快就好啦。”
“您別客氣，大家聽說科長辦了病退都很捨不得，也擔心他的身體，這不就派我當代表來看看嘛。”
“嗨，這也是看著年齡差不多到了，這麼病了一遭之後恐怕就沒那個精神頭支撐他繼續工作，就說索性給年輕人讓位嘛，等身體恢復了也正好過點清閒日子。”
馮燕絮絮叨叨地說完這一長串話，手裡也沒閒著，倒好水又從廚房端來一盤水果，又從茶几下拿出一些小點心。
“來姑娘，吃點水果————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八。”
“哦，和我兒子差不多；在老徐手底下幹了多久啦？”
……
兩個人就這麼一來一回嘮著家常，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吳容越來越驚異於馮燕的偽裝能力。別說破綻，就算是她這個知道徐潤將真正去向的人都忍不住懷疑自已是不是探錯了訊息，真正的徐潤將其實根本沒有死，之前發生的所有事都和他毫無干係。
怪不得啟根本看不出來她有任何破綻。
吳容第一次對一個人感到佩服，也開始好奇徐潤將是如何讓一個如此優秀的女人心甘情願放棄事業的。
“小吳啊，中午留這吃頓飯吧？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包點餛飩，很快就好。”
馮燕笑眯眯地看著她道。
“那就麻煩馮姐了。”
吳容並沒有拒絕。她想透過這種方式讓馮燕明確地知道自已來不是陪她演戲的。
“客氣啥，就是家常便飯，你別嫌棄就行。”馮燕再次繫上了圍裙，麻利地從盆裡扯了些面，擀成薄薄的麵皮。
“老徐他最近吃藥吃得嘴裡淡，腸胃消化又不好，我就尋思給他弄點好消化的改改樣。正好最近豬肉比較便宜，肥瘦也均勻，我就買了一些打算包餛飩吃。本來兩個人吃不了太多，我還害怕再浪費了，正好小吳你來給我解決煩惱了哈哈。”
“哈哈哈，我剛才還有點不好意思呢，馮姐你這又照顧病人又做飯的，本來就忙不過來了。我還不懂事留下來給你添亂。”
“嗨，這有啥麻煩的，不過就是多個碗多雙筷子，倒是今天應該上班，你特意請了假來的吧？”
“沒有沒有，我今天正好調休，所以大家才讓我當代表來看看科長。”
“你看，這不就打擾你休息時間了嘛！”
“馮姐可千萬別客氣，我自已住，在家可吃不了這麼香的餛飩。這次來我才算是賺了。”
“哈哈哈，小吳你可真會說話。”
馮燕的嘴似乎永遠都停不下來似的。時不時還去臥室一趟，說是要去看看徐潤將要不要喝水上個洗手間什麼的————
有趣的是，馮燕特意讓臥室的門敞開著。而吳容也確實能聽見裡面有男人在說話。等馮燕再次從房間裡出來。吳容已經包好了剩下的幾個餛飩。
“馮姐，讓我去看看科長吧。”
吳容裝作不經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