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不是真相。
我們彷彿總會覺得所謂的陰謀詭計離自已都很遠,作為普通人的我們又有什麼被矇騙的價值呢?但事實上,我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謊言之中的;在一個由各種各樣粉飾太平的話語結成的吊床裡安然入睡,這一生也就在平凡的幻象之中度過了。
來到數字世界之後,特別是在經歷這件事之後的吳容, 深刻地認識到了向群眾說謊掩飾真相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只要背後的勢力達成和解,隨便幾句說辭就可以顛倒黑白。即便想要細究,由於利益與利益之間緊密關聯而達成的堅不可摧的攻守同盟也讓人難以下手,遂而放棄。
畢竟獲取真相的代價太高了,謊言的成本又是如此低廉。如果當人人只在意一顆珠子的圓潤程度,那麼一顆珍珠還是一顆塑膠珠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如果按照她現在已知的事實來進行分析,那麼這件事就是徐潤將出於某種原因破壞萬成會的演講,揭露方煥是人工智慧的事實,然後又在齊明會的釋出會上做手腳,將萬成會上的事故栽贓給齊明會。
但是有兩個問題吳容始終不知道如何解釋:
第一,反處部一開始對萬川演講活動如此看重,和徐潤將之後的行動是否有直接聯絡?如果有,那麼徐潤將就是一顆棋子,如果沒有,那麼反處部又是如何知道萬川會出事?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答案,如果徐潤將是一顆棋子,那麼反處部作為政府機關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徐潤將不是棋子,那麼反處部是透過什麼途徑知道會發生這次事故?難道是徐潤將匿名告知?目的是為了不要傷害到普通群眾?
有可能。
但是看徐潤將來到萬川之後的所作所為,他似乎並沒有對安保提出任何嚴苛的要求,反而因為監管不嚴導致大家都很鬆懈,如果不是啟提前察覺到危險,那麼群眾的傷亡將不計其數。
第二,也是吳容最琢磨不透的————徐潤將為什麼要這麼幹?
他家庭美滿,工作的社會地位很高,薪水也頗為可觀,說起來沒有任何能夠引起對社會仇視的地方;而他的童年經歷吳容也檢視過,沒有任何促成不良人格形成的因素。
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吳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著審判之後齊明會探監的機會來知道真相了。
但是事情的發展卻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四天之後艾力爾給吳容來了電話。
徐潤將死了。
這個訊息實在是太令人猝不及防,所有萬川事件和釋出會事件的罪犯身份資訊都被秘密儲存,絕沒有向外界透露一點。哪怕是徐潤將長期沒有回反處部上班,走的也是長期病假手續。當天下午,吳容就又來到齊明會————這一次終於可以從正門進去了。
“怎麼死的?”
還是在那個偌大的會議廳裡,只不過這次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對比上次多了幾分緊張嚴肅。
“U7。”
艾力爾疲憊地靠在座椅上,手指慢慢揉著眉心。
“屍檢報告稱他是在半夜自已注射了U7,因為負責他監室的警員當時正在交班,恰好一個人肚子不舒服,晚了幾分鐘給後一個人交接,就這麼一點時間間隔,他就沒命了。”
“U7?”
徐潤將確實有接觸到它的機會,如果解釋成是畏罪自殺也並不難理解,不過……
吳容還是覺得中間有隱情。
“你們和他見過面了嗎?他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
“沒有,本來我計劃的探監是明天,沒想到就一天的時間,他就死在裡面了。”
“當時監室的監控錄影有沒有?讓我看看。”
“有。”艾力爾點了點頭,開啟智腦。
畫面很清晰,不過底噪有些大,加上犯人們此起彼伏的吵鬧聲,徐潤將的聲音很難被聽清。
穿著獄服的徐潤將坐在離監控最遠的角落裡,頭髮亂蓬蓬的,也沒有戴眼鏡。整個過程中他一動不動,而後某個瞬間他突然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監控。
之後沒多久,他緩緩站起身來,手裡拿著一支藍色的試劑樣的東西。
U7。
吳容的眼睛一瞬間放大,
徐潤將並沒有注射,而是一口吞了下去。
很快,他就痛苦得在地上掙扎,發出陣陣低吼聲。徐潤將狂暴地用頭撞牆,震出一個個凹坑。
奇怪的是,儘管他現在的力量足夠把監室的門破開,他卻始終控制著自已沒有向門口走去。過了一會兒,徐潤將的狀態就穩定下來了。他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然後“撲通”一聲倒下。
“很奇怪,整個過程中不論是從徐潤將的反應還是影片本身來看,沒有任何外人進入的痕跡,但是入獄時的全身搜查是很詳細的,如果他真的攜帶藥劑進去了,不可能沒有檢測到。”
吳容用指節敲了敲桌子:
“放慢,再來一遍。”
她湊近投影,認真地觀看每一個可能存在問題的地方。
“等等,再放慢。”
“放大,把這一塊放大。”
“停。”
吳容毫不客氣地使喚著這位大人物,不過後者由於事態緊急也沒如何在意。
“當時監室有人,徐潤將不是自殺。”
她肯定地說道。
“為什麼?”
艾力爾大為驚異。根據影片第一個可以排除的就是監室裡當時有人,可現在吳容又如此篤定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錯的,他很難相信。
“你仔細看看。”
吳容將畫面又放大了一些,放大的區間是徐潤將的右肩。
“這有什麼奇怪的?”
“你再仔細看看。”
吳容讓整個畫面在十秒的區間裡動了起來,艾力爾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有東西壓在他的左肩上了。”
“正是。”吳容點了點頭,又指指他的左臂。
“再仔細看看,你會發現他的左臂被小幅度地捏了一下。”
當時有人進了徐潤將的監室。
艾力爾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是什麼最新的技術?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一個組織有能力做出這樣的裝置。”
吳容沒說話,把背景的底噪放到最大,“沙沙”的聲響一下子在整個會議廳迴盪。在捏肩膀之後沒幾分鐘後,背景音出現了一些小小的異響。
“這裡似乎有問題。”
艾力爾本來想繼續說什麼,被吳容制止住了。
“我知道這是誰了。”她的語氣無比嚴肅,艾力爾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快這種預感就被兌現了:
“羅森。”
吳容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要說在之前快三十年的人生裡她從來沒覺得自已有過能夠稱得上“敵人”的對手,那麼現在她有了。
“這個人必須要解決。”
艾力爾的語氣裡不只是嚴肅,更多的是擔憂。
“這是一個魔鬼,一個想要毀掉一切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