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明會的第二天開始就都是人工智慧派的組織進行演講了。從觀眾數量來看，這幾個組織規模並不大，沒什麼太強的號召力。現場維穩隊的四個小組的任務執行起來也輕鬆了許多。再加上沒有人進行嚴格的監督管理，大家漸漸都有些懈怠了。所幸中間也沒有出現什麼亂子，很快就來到了最後一場演講的活動現場。
本來大家以為按照之前人工智慧派的觀眾數量，這場來聽萬成會的人也不會太多，不過事實證明所有人都錯了。
這場演講的人數不僅沒有比齊明會當時少，反而還多出很多。整個會場看臺上人滿為患，在場外還圍繞著許多聽眾。
這下子讓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負責維護現場觀眾秩序的二組嚴重缺人手，而一三四組的人手也並不充裕，整個會場的秩序極難維持。
不僅如此，這些支援萬成會的觀眾和齊明會的支持者顯然不是一個風格。在看到萬成會的代表，所有人已經不是激動可以形容了。是狂熱，那種看到神蹟降臨的狂熱。
這個萬成會的代表人身材高大魁梧，從灰白的髮色看起來是四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從外貌上卻像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不僅如此，他的形象氣質也很出眾，甚至比艾力爾還要略勝一籌。但在吳容看來，這個男人帶著一種極為強烈的不協調感，彷彿是在一副年輕的軀殼裡塞進一個年老的靈魂，哪怕外貌再出眾，也讓她覺得不適。
“我是方煥。”
男人微微一笑。
吳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雖然具體說不上哪裡奇怪，但是這個男人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排斥感。彷彿他不是一個真人。
吳容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啟，你可以檢測人工智慧嗎？”
“可以，怎麼了？”
“檢測一下方煥。”
啟沒再說話，過了有十分鐘左右，吳容腦海裡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肅殺：
“吳容，方煥是個人工智慧。”
果然是。
“他看起來和你差不多，會不會是威爾森的作品？”
“只是看起來差不多而已。”啟的語氣裡第一次充滿了輕蔑。
“他只是一個強人工智慧而已，而我是超人工智慧。”
“接下來怎麼辦？需要我執行銷燬程式嗎？想讓人工智慧統治人類社會，這麼明目張膽也未免有些太膽大妄為了。”
“用不著，我想應該會有人替我們整飭他的。”
方煥在臺上依舊做著慷慨激昂的演講。當他的眼睛掃過吳容所在地位置時，吳容終於明白那種異樣感是從哪裡來的了。他的眼睛和啟一樣，毫無感情。
看臺上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甚至快要壓過方煥透過擴音音響傳遞出來的聲音。他優雅地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或許有些人已經聽了艾力爾的演講。聽到他所謂的對人類社會未來的美好設想和祈願。”
“一個沒有人工智慧的社會，一個大家都可以親力親為，親手享受自已勞動成果的社會……多麼的令人感到嚮往啊。”方煥的語氣裡充滿嘲諷。
“可是，有人工智慧可以烹飪，我們為什麼要再去廚房吸油煙？有人工智慧可以做一臺精確度比人類高好幾倍的手術，我們為什麼要再讓人類醫生增加手術風險？有人工智慧可以上夜班，我們為什麼要冒著突發心臟病猝死的危險加班加點？”
方煥的語速很慢，使得他反問的語調新增了幾分嘲弄的意味。
“所以，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你————想過這樣的生活嗎？”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本來只是用來放大演講人的虛擬浮窗上變成了顯示一個問句————
“你想過這樣的生活嗎？”
現場聽眾顯然對方煥的一系列反問引起巨大的情感共鳴，紛紛大喊：
“不想！”
方煥滿意地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現在，請允許我向大家展示，人工智慧，究竟具不具備傷害人類的能力。”
一個個人工智慧機器人從會場門口陸續排著隊走進來。
它們的樣子並不像人類，而是被設計成了各種更可能受人們喜愛的模樣。
觀眾們看到這些形態各異的人工智慧走進中央的空地，面露好奇之色地相互交頭接耳著。
吳容將眼前的這一切聯絡起來，漸漸得到了一個可能性極高的答案。
“啟，關注一下外面你設定監測儀的地方，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
幾乎是同時，啟也向吳容彙報：
“吳容，外面的監測儀有動靜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吳容握緊拳頭，那種即將面對大事的緊張刺激感使她興奮。
“啟，讓你的組員打起精神來，準備好。”
“明白。”
啟的語氣不再柔和，吳容在後臺很快就看到輪休的二組隊員全副武裝，帶著其它裝備匆匆趕到看臺下。
這次的任務自已恐怕要吃點虧了。
吳容挑了挑眉，右手握緊別在腰後的鐳射槍。
馮門上完衛生間回來看到吳容警惕戒備的樣子，雖然沒聽到茉莉釋出任何命令，但也立馬切換到了緊張的狀態。
“好了，現在大家看著這些人工智慧，你們覺得它能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呢？”
方煥展開雙臂，極為自信地向觀眾們展示空地上的人工智慧們。
這些憨態可掬的人工智慧看起來一點傷害力都沒有，偶爾動一動還都是極為可愛的動作。
“它們遍佈在我們的生活中，有烹飪，整理家務，工作……就是唯獨沒有傷————”
“人”字還未說出口，方煥一瞬間停止不動了。
而後重重地倒在地下。
前排所有的觀眾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被爆頭的萬成會組織代表人，腦殼裡不是腦漿，而是閃著火花的線路板。
而對它射擊的正是那些憨態可掬的人工智慧之一。
觀眾席裡爆發出巨大的尖叫聲————
這彷彿啟動了某個機關一樣，那些看著本來毫無殺傷力的人工智慧紛紛對看臺上的觀眾進行生物識別，發射出陣陣鐳射。
幸好二組組員在啟的命令下早有準備，使用最新的裝備建立了一面鐳射反屏，才讓看臺上的觀眾們免於一死。
靠後的觀眾並不知道現場到底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看到方煥沒有流出一絲血跡就直挺挺地倒下，而本來用來做無害宣傳的人工智慧們開始進行大肆的屠殺。
所有人尖叫著四處逃散，所幸三組及時接到指令，開啟整個會場外側牆壁，人們才不用擠在同一個出口奔逃，免於發生踩踏致死的慘案。
而巨大的浮窗上依舊展示著那句話：
“你想過這樣的生活嗎？”
現在看來是無比的諷刺了。
吳容和馮門以後臺為掩護，對空地上的人工智慧進行銷燬。沒過多久，三組的組員也紛紛趕來，現場維穩隊很少打這麼充裕的仗，整個清剿工作很快就結束了。除了吳容和馮門不慎被鐳射射傷手臂流了些血之外，幾乎沒有造成任何損失。
“嘿，今天這個演講真是有點意思。”
斯塔克倚在反射盾上，踢了踢早已一動不動的方煥。
“老子這輩子還沒聽過機器人演講呢，今天可真是開了眼了。”
他呲著牙點了根菸，吸了兩口，在煙霧裡又笑了起來。
“也是第一次見機器人把機器人給爆頭了的。”
雖然這次事件沒有造成任何實際的人員傷亡，但是引起的社會影響史無前例。
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將整個事件完全披露給所有人，萬成會根本沒有一絲掩蓋辯解的機會。這當然也造成了本次選舉還沒開始但結果已然毫無懸念的特別現象，甚至於有媒體直接稱兩個月後的大選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大選”。
社會上當然也有很多人懷疑這是其他競選組織構陷萬成會的一場陰謀，可是任誰都知道能夠造出像方煥這樣水準的強人工智慧只有萬成會辦得到。結合競選演講活動之前不少娛樂媒體曝光方煥某些異於常人之處和他始終毫無感情的雙眼，那些懷疑的人也只能承認這個演講的方煥自始至終都是萬成會生產出的一個強人工智慧。這個事實不可辯駁，那麼那些殺人的人工智慧究竟是人為蓄意還是程式故障，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方煥的存在已經證明人工智慧派所謂的“讓人類統治人工智慧”的理念就是一個具有極大諷刺意味的笑話，更不要提那些都是用於生活的可愛人工智慧居然都具備殺人的能力。畢竟引起民眾恐懼的點不在於它們為什麼殺人，而在於它們具備連合金腦袋都能穿透的能力。
想象一下自已家本來用於烹飪，掃地，除草澆花的人工智慧突然不知道怎麼了把你識別為清除物件，於是開始大肆屠殺————
一般用途人工智慧機器人的購買量在演講事件發生後的短短几個小時內跌破冰點，大家紛紛將自家的人工智慧拿去銷燬或者退回。
因為這一個事件，整個數字世界發生了一場巨大的政治動盪。
反處部的職員們無暇顧及到外面世界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人都進入到了高負荷的運轉模式。反而現場維穩隊的主要任務已經執行完畢，所以顯得相對輕鬆很多。回到本部之後，科長徐潤將據說被召到最高層面對面談話，具體是獎是罰誰也不清楚。
“大家在今明後三天完成本次的任務總結報告，然後透過部門內網提交給我。”茉莉看起來也有很久沒有睡好了，整個人透露著些許憔悴。
“組長，注意休息。”馮門看著茉莉疲憊的樣子，忍不住關心道。
“我沒事，謝謝馮叔。”茉莉強打精神笑了笑，接了個電話之後便宣佈散會急匆匆地走了。
這幾天現場維穩隊四個小組的組長都不好過，各種問詢談話一輪接著一輪。在應付談話的同時還要注意自已的措辭和政治立場，實在是有些身心俱疲。而茉莉作為一組組長兼現場維穩隊隊長，自然更加繁忙。
啟這幾天忙得也顧不太上吳容，連本來雷打不動的晚飯都無法保證，通常都是吳容先回家做好，等大概快十點左右啟才會回來。
針對要不要給啟留飯這個問題，吳容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