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真的是個普通大學畢業生嗎？這他媽一點也不像啊。”茉莉抹掉額角的汗水，舌頭上的傷口仍舊再往外冒著血，被她“呸”一聲吐掉。

“如假包換。只不過跟著一個叔叔練過些防身術而已。”吳容也並沒有多麼氣定神閒，她渾身出的汗比對方多得多。儘管如此，吳容依舊顫抖地緊繃著身體保持著準備的姿勢。

“繼續？”

“用不著了。”茉莉走到一邊，用消毒藥水簡單處理了一下，藥水淋在傷口上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她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

“你的力量、靈敏度都不錯，就是耐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這就有點奇怪了。”茉莉瞥了一眼吳容，沒再說什麼。

吳容並不打算徹底掩藏自己的能力，只不過放水了些。她出事的時候監控攝像頭的影片被機器人的鐳射打壞了，只有音訊儲存下來——這倒也是幫了她的忙；所以，能活下來她的實力必定不俗，至於多麼不俗，就沒人知道了。

“按照你的身體素質，那些新入職員工的體能訓練就不必了；自己有意識提升提升耐力就行。”

“好的，前輩。”

“用不著這麼客氣，反處部沒這麼多規矩。”

茉莉隨意地揚了揚手，抓起一邊的毛巾離開訓練室。

吳容坐在墊子上喘了幾口粗氣，慢慢地站起身。

反處部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在白色廢棄醫院下是十幾層樓的深度，吳容的等級很低，能夠進入的只有其中的四分之一。按照正常的入職流程，她現在應該在接受新人定向培訓，而不是每天百無聊賴地亂晃悠；但是她的戰鬥力實在是突出，因此在反處部人手緊張的狀態下吳容直接被指派到反處部下的現場穩定隊工作。

最近一次的人工智慧屠殺事件正是吳容在影視儀看到的那一次。茉莉——也就是吳容在現穩隊裡的小組組長，告訴她儘管人工智慧屠殺會沒有任何規律地發生，但是每兩次之間的間隔時間都會比較長。所以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日復一日的訓練，降低傷亡可能。荒謬的是，在面對如同惡魔般的殺戮AI時，反處部依舊是以肉體之軀進行對抗。這其中的緣由倒也能想清楚，畢竟機器人在公眾的心裡已經不再是美好生活的助手，而是死神的鐮刀，如果這時候反處部再用機器人，即使是未透過圖靈測試的普通機器人，也會影響公眾對於人類自身能力的信任，進而影響團結，為那群崇拜人工智慧的狂熱分子貢獻更多的群眾基礎。因此，儘管反處部用機器人來當門衛，在真正需要出動的時候，還是隻有人這一種士兵。

吳容下降到了餐廳層。她在舊世界就喜歡獨來獨往，所以即使是在現在她依舊還是一個人。餐廳很大，反處部的員工全部來這裡就餐也不會顯得擁擠。菜品數量驚人，種類也很豐富，甚至有些混搭。吳容曾經在這裡嘗過豆豉味道的三明治，聽起來很黑暗，入口味道卻出奇的好。此刻她在角落密切地觀察著來往的人群，想從中找到自己要的目標。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一道男聲突然響起。

“當然。”吳容微笑著，將餐盤微微地拉向自己。

來者和她年紀差不多，依舊是數字人常有的混血面容。他帶著工作證，顯示他的名字是坦亞，在秘書科工作。他似乎對自己的外貌頗為自信，一舉一動間都帶著招搖的嫌疑。

“你就是前段時間入職緊急處突科的那個新人？從守衛機器人手裡活下來，你可夠厲害的。”坦亞絲毫不見外地起了話頭，看來吳容從機器人手裡死裡逃生這件事已經在反處部廣泛地傳開了。

“運氣好而已。”吳容並不習慣在吃飯的時候說話。她溫和地看著坦亞，這彷彿是對他極大的鼓勵。

坦亞將手中的筷子放下，雙眼灼灼地盯著吳容。

“真的？據說當時八個機器人全都被喚醒了，你最後是用自己的血強制啟動了它們的保護程式……”

吳容抿了抿嘴，嘴角微勾著點了點頭。

“不是，你也太厲害了吧！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請問能留你一個聯絡方式嗎？希望以後我們還能有共事的機會……”

“當然，我們本來就是同事。”吳容溫和地接過他手中的記事本，將自己的住址和聯絡碼輸入進去。

“不過，我還有一些公務需要繼續處理，很抱歉需要先走一步。”吳容帶有歉意地一笑，起身離開餐桌。

“好吧，我也該回秘書科了。”坦亞遺憾地看了一眼餐廳正中央懸浮著的虛擬時鐘，站起身向吳容伸出手:“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吳容握住他伸出的手，篤定地看著他。

“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接下來的幾天無聊到不可思議。反處部是一個工作量極為極端的部門，沒有反人類事件發生的時候所有員工的狀態和帶薪休假沒有任何區別，但一旦事件發生，就必須保持全員24小時在崗的狀態。

吳容從隨意選擇的樓層裡漫無目的地晃悠著。這幾天她把被授權進入的樓層全都逛了一遍，但是並沒有什麼發現。她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大家都在辦公室裡百無聊賴地消磨時間，偶爾出來一兩個人，也都是去衛生間。正當吳容轉身回電梯的當兒，極具壓迫感的警報聲響起。

“各單位人員調整至工作狀態，緊急處突科全員五分鐘內至一層集合。”

“300，299，298，297……”沒有感情的女聲開始倒數，吳容衝進最近的樓梯口——電梯人太多了。

方石賦予她的速度支援她在五分鐘之內衝至一樓，儘管代價是肺都快炸了。

“吳容，一組。”茉莉匆匆地甩給吳容一套厚重的裝備，清點人數似的大聲喊道。

吳容仔細聽了聽，在她之後一組還有8個人，考慮到她來的並不算太晚，這個小組的規模不會太大。

“檢查裝備，去右手邊的直升機！”茉莉率先衝了出去，吳容緊隨其後。

直升機起飛之後，機艙內異常的安靜。吳容環視一圈，發現這個小組總共只有十人，男女各佔一半，都是高大健壯的體型，自己這個嬌小的東方女人簡直格格不入。顯然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這麼想，對面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看著她，吳容能在他眼裡讀出質疑的意思。

“吳容，新入職員工。具體介紹任務結束之後再說。”茉莉簡潔地將吳容介紹給小組成員，這樣的舉動彷彿是某個訊號，中年男人收回目光。

吳容並不想說什麼，畢竟他們其中有些人可能就回不來了，包括她自己。方石給予她的力量固然強大，但是作為一個真實的人類，它無法完全改變她所有的身體資料——她體力的缺失可能是致命的。

吳容深吸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直升機落在一棟寫字樓的頂層，槳板撕扯著空氣發出巨響，他們眼前的場景極具好萊塢大片既視感。

茉莉領隊進入大樓，這裡面似乎並沒有被影響到，所有人依舊都在做手裡的工作。她帶領隊伍像黑貓一樣滑過去，幾乎沒人意識到他們的經過。

吳容覺得眼前這一幕頗為諷刺，他們同胞的血肉或許已經凝固在一樓的玻璃上，他們下班就能看見；但現在，所有人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對著一臺臺電腦焦頭爛額。然而這或許又是他們的常態，大大小小的屠殺事件早已經鈍化他們的同情心，而繁重的工作也逐漸將他們的精力吞噬殆盡。

不過自己和他們也沒有多麼大的區別吧？畢竟自己也從來不知道同情為何物。

去他媽的，想這麼多呢。

吳容皺了皺眉，繼續緊跟著隊伍向前行進。

考慮到她是新人，茉莉把吳容放到了隊伍的中間。坐電梯下到三樓後，考慮到隊形問題，他們透過樓梯下至一樓。穿過大廳之後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茉莉迅速組織形成作戰隊形，慢慢開啟大門。

預想著街道上可能會有的血腥場景並沒有出現，玻璃門上也並沒有掛上一絲血跡；周圍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越是這樣，越是有問題。每個小組成員都漸漸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們現在遇到的可能是一種全新的人工智慧殺手。

“做好準備，都把精神打起來。”茉莉低聲提醒眾人，打手勢讓她後面的兩個人跟上。三個人以進攻隊形開啟大門行至街上，靜靜地等待了二十秒。

“安全。”

茉莉示意剩下的七人進入街道。

“這裡是一組，呼叫二組，呼叫二組。”

“二組收到。一組情況如何？”

“一組安全，二組彙報。”

“二組安全。”

“茉莉，這真是活見鬼了。一個人都沒有，什麼情況？”粗獷的男聲透過對講機傳來，茉莉微微有些放鬆。

“我也不知道。目前先按照預定計劃行動，等兩組匯合之後再計劃下一步行動。”

“是，上校。”頗為戲謔的聲音傳來，茉莉皺了皺眉。

“正經點。”

那邊的男人沒再回話，只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通話結束。

茉莉神色恢復如常，“繼續前進。”

這樣提心吊膽而又無事發生的搜尋式前進進行了一個小時，依舊還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這裡是是鬧市區，車輛川流不息，喧鬧的聲音讓每個人的神經放鬆了一些。“組長，這次的任務釋出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這啥也沒有啊。”一個瘦高的組員忍不住發言。

“別說話，小心點兒總沒錯。”

“可要這樣什麼時候才到頭啊，你看這些車，哪有出事的樣......”

“開火！”一聲大吼乍起，吳容還沒反應過來，身邊就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

幸虧被安排到隊伍中間，否則現在就沒命了。吳容的腦子裡只有這個想法。

前面長時間的探查沒有任何結果，方石早就失去了作用，以至於襲擊突然來臨，吳容並沒有藉助到它的力量。

不過現在可以了。吳容迅速找到隱蔽點，和隊友形成火力線進行壓制。這次的殺人機器都藏在那些高速行駛的轎車上，所以火力並不集中。茉莉藉助掩護向它們甩了幾枚吸附式炸彈，車身瞬間四分五裂。不少機器人的殘肢被甩到吳容他們面前。似乎是察覺到了局勢不妙，它們衝過火力線後再沒有掉頭，揚長而去。

組員們在原地戒備一陣後確定那些東西不會再回來了，紛紛鬆了口氣，集合在一起修正。這次的攻擊力度並不大，組員大都沒事，只有幾人有些輕微外傷。

吳容以為作戰會持續很久，沒想到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她瞧了瞧在隊前的茉莉，後者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事情在想不通。沒過一陣，她暗罵一聲，開啟了對講器。

“二組二組，彙報情況！”

“二組！”

“傑德，彙報！！”茉莉愈發焦躁，最後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吳容的錯覺，似乎帶了一絲泣音。

“報告，二組遭遇攻擊。”良久，對面終於傳來之前的男聲。只不過這個聲音不復戲謔，而是帶著痛苦和恐懼。

“二組共十人，九人死亡，一人重傷。”

“茉莉……它們是魔鬼……”

這個叫傑德的男人聲音中滿是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