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和雲竹聞言直接愣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山下的那副對聯:無怨亦無德,不枉亦不受。大致意思就是互相之間只要沒有恩怨關係,在這裡只有公平交易,至於橫批“或是或非”,則更為簡單粗暴,意思就是愛信不信,信,你就上來,不信,出門直走不送。
二人中只有周辰與老者是二次見面,根本不可能與其有恩怨糾葛,此時最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雲竹的父母與老者之間的關係絕不是醫生與病人那麼簡單,此人欠了雲竹父母很大的人情,不然不會剛確定雲竹的身份,便有求必應。
老者見二人愣神也不理會,起身徑直走向東屋,片刻,手中拿著五枚金色丹藥走了出來,在二人震驚中將其中一枚放入李霄口中,轉身自櫥櫃中取出一個瓷瓶,將剩餘四顆放入其中。
“丹霞玉露是沒了,這是四枚再生金丹,雖不似前者那般奪天地造化,但只要未曾涼透,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話下。”老者說完順手將瓷瓶扔給周辰。
師兄妹二人聽聞後更加震驚,只是出於本能的接下瓷瓶,這五枚金丹若是真能起死回生,那這老者也忒大方了,相傳此人對公平二字拿捏得非常精準,若是隻給一枚倒是還有可以自圓其說一下,這直接掏出五枚,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這...這如何使得...”周辰此時也失去了往日的沉著冷靜,難以回神,一時竟忘記道謝。
老者擺了下手,回身再次坐到椅子上,捧起茶杯吹了吹,“將這少年放到西屋病床上去吧,定坤丹藥效過後便可恢復如初。”
周辰只感覺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趕緊深吸兩口氣,將懷中少年送到西屋,急切思考過後,再回到客廳時已經冷靜下來,走到老者面前拱手作揖,行長輩禮,雲竹見狀也跟著行禮。
“多謝先生,一枚的恩情我們師兄妹二人尚能償還,五枚著實收受不起,還請先生收回。”說著舉起手中瓷瓶遞給面前老者。
不同身份地位和不同處境,給予的人情分量是不同的,眼前老者乃岐黃聖手,身份尊貴,但自己與師妹二人卻不是,承其利受其弊的道理還是懂的,一枚金丹還尚能還清,若是四枚金丹盡數收下,怕是這輩子都要受制於人,這不是周辰想看到的。
老者抬起杯子吸溜一口茶水,“別人想要我都不給,此番白白送於你們,你們反而不想要,這是何道理?”
周辰稍作思索,說道:“我猜測眼前恩惠很可能是與我師父師母有關,常言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師父師母所種之樹遠超旁人,我等乘涼少許,便已感恩戴德,先生也知道我與師妹二人都是道士,天道承負如此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若是盡數包攬,心中有愧,於我二人修行無益,日後怕是難有作為。”
“況且先生乃是真正的岐黃聖手,又與我師父師母大有淵源,未來二人因此得以脫離困境也不無可能。”
周辰說完再次將瓷瓶向前遞送,“還請先生收回金丹。”
“哈哈哈,好,好,好!”,誰都喜歡聽好話,老者也不例外,笑聲過後上前接過瓷瓶,取出兩丸,再次將瓷瓶甩給周辰。
“好了,剩下兩枚就不要再推辭了。”老者笑道。
這一舉動令周辰頗為無奈,此時若是再歸還,著實些不識好歹了,猶豫再三便將瓷瓶放入懷中。
“你倆坐下說話。”老者對周辰的舉動很是滿意,開口說道,“這男娃是怎麼回事?”
師兄妹二人坐下後,將此前經過及其中諸多疑惑說與老者,知無不言,有問必答。
老者聽完,皺眉沉思,“大黑山嗎...”
雲竹見老者呢喃低語,疑惑問道:“先生去過此地?”
“只是聽說,倒是未曾去過。”老者說道,“這少年雖被你所傷,卻也和那些人一樣因你得以存活,你也莫要為此而心生愧疚了。”
“多謝先生。”雲竹趕忙起身道謝,不僅是因為老者的這番安慰話語,另一點則是因為老者願意出手救治少年,了卻自己一樁憾事。
“嗯,你們在西屋歇息一陣,那少年也快醒了。”老者說完起身向屋外走去,“山下來人了,我去前面了。”
周辰和雲竹趕忙起身想要辭行,那老者似是知道其心中所想,擺了擺手又說道:“無礙,等我打發走他們,回來再說。”
二人面面相覷,這一屋子靈藥說走邊走,心也忒大了些,見老者說話間已經遠去,只好作罷。
如今李霄獲救,二人也就鬆了口氣,睏意頓時湧上心頭,來到西屋周辰原本只是想打會兒坐,但接連兩日未眠,身心很是俱疲,便躺在旁邊的床上輕輕睡去,雲竹先前戰鬥中雖是保住了性命,卻也失血過多,疲憊乏累,也躺在另一張床上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辰輕聲開口說道:“快醒了。”
聽到周辰開口說話,雲竹登時驚醒,此時天已大亮,轉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無錯書吧“辰時才剛過半,”周辰回答,“寒氣快散了,半炷香之內就能醒來...”
昏迷分為兩類,深昏迷和淺昏迷,深昏迷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暈死過去,和死去差不多,對外界刺激沒有任何反應,差別就是一個能醒過來,一個是醒不過來。
淺昏迷對外界刺激有著較強的反應,比如疼痛時會有痛苦表情及四肢迴避等動作,而李霄則是介乎於兩者之間,只能感覺到冷,卻又無有任何反應。
李霄胸口中劍瞬間便倒地失去意識,並不知道自己昏迷後二人都做了什麼。
李霄恢復意識之初只感覺寒氣刺骨,想要努力做點什麼,嘗試過後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驚恐萬分,這種感覺很縹緲,如同鬼壓床一般,能感覺到冷,卻又不知道具體哪裡冷,身體的任何部位連同呼吸心跳也全然感知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李霄凍得麻木渾噩之際,突然發覺寒氣正快速退去,知覺也恢復,隨之而來的就是胸口劇痛難忍,驟然睜眼,隨之坐起大口吸氣。
李霄只來得及吸上兩口,因為就在坐起瞬間便看見自己面前杵著一張人臉,僅有一寸之隔,下意識縮了縮了脖子,定睛細看,哇呀一聲驚慌爬起,捂著胸口連退數步。
“救命啊!殺人啦!”
正坐在旁邊觀察的師兄妹二人哪能想到李霄醒來後會有這麼大反應,一時間竟呆立當場。
站在牆角的李霄張慌失措,急切環顧四周,這哪裡還是大黑山頂了,再一看眼前二人身上多有血跡,那女的尤為甚之,當即悲憤交加,抄起板凳急衝而上。
最先回神的是周辰,眼見這少年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動手,冷哼一聲,抬腿就是一腳。
周辰明白少年為何如此,沒看見村民,且發現二人身上都有血跡,定是產生誤會了,這一腳也就不曾使用靈氣,卻也不是一般人能躲得掉的,少年再次被其踹回到了牆角,四仰八叉。
雲竹直到此時才回神,眼見李霄躺在牆角發愣,生怕其再生誤會,當即開口解釋,“不是我二人殺的...”雲竹言簡意賅講述此前經過。
初聞噩耗,李霄竟有些不知所措,很想去質疑,但也僅僅是想想,因為知道此時自己腦海中閃過的猜疑只要經過深思全都立不住腳,只是自己不願去想罷了。
剛剛頭腦一熱衝過去攻擊對方,不見其如何動作,自己便橫著飛了回來,又想起此前女子在登大黑山時的方法,自然能想到眼前二人極為厲害,對方想殺自己定然不會等到現在。
李霄自己啥德行自己最清楚,一沒錢二沒權三沒勢,就連祖上傳下來的幾畝地也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水給衝沒了,現在除了命要啥沒啥,對方還不要,縱使萬般不願相信,但實則內心中已經信了八分,最後的兩分也只是心中的一絲幻想。
再退一步講,但眼前二人武功高強,還是耐著性子將前因後果說給自己聽,擺明了就是你愛信不信,不信你也拿我二人毫無辦法,容不得你不信。
師兄妹二人見李霄坐在牆角神情落寞,煞是可憐,但也知道他此時心亂如麻,聽不進安慰的話,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
“呦,醒了。”
李霄聞言側頭看去,見門口站著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此時一手撫須,一手拿著小茶壺正看著自己,登時就想到此人定是救治自己的丹霞聖手鄭斌鄭先生,趕忙起身行禮。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先生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要謝就謝他們二人吧。”鄭斌擺手 道,“身體可有不適?”
“沒有沒有,我這連個傷疤都不曾留下,先生妙手回春,藥到病除,醫術登峰造極,神乎其神,實乃萬年一見的岐黃聖手,就算扁鵲再生,華佗在世也不及先...”
眼見李霄越說越離譜,鄭斌擺手打斷,“這女娃上山時,你若是也像現在這般淨說好話,還會被扎個透心涼?”
聽見鄭斌所言,雲竹李霄二人不無尷尬,李霄趕緊接話:“能夠遇到先生,小人這一劍也不算白挨。”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鄭斌聞言哈哈一笑,“你這小子倒是長了張好嘴。”
李霄接著說道:“不知怎的,吃了先生的藥,頭腦靈泛了不說,就連這嘴也利索了,先生真乃...”
見李霄還想吹捧,鄭斌搖了搖頭,“好了,老夫知道你心中萬分難受,莫要再裝樣子了。”
“先生慧眼如炬。”李霄聞言雙眼泛紅,畢竟才十二歲,如此鉅變之下哪裡能做到面不改色,縱使竭力掩飾,身前三人依然能夠感覺到李霄在強顏歡笑,既然被老者說破,索性就不再裝了。
“你不要抱怨天道不公,正所謂太上無情,天道不會無故厚待一個人,亦不會無緣薄待一個人。”鄭斌看著李霄說道,又踱步走到床前坐下後,嘬了口茶水。
“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世間種種之事,或是前事之果,亦或是後事之因。”說完再次看向李霄,見其並未露出不忿之色,當即面露微笑。
“這世間本就弱肉強食者居多,像女娃這般願意拼死保護的就更為少見了。”鄭斌瞥了一眼雲竹,轉而繼續說道:“弱者之所以被稱之為弱者,一部分是因為自甘平凡,自暴自棄,另一部分則是無所作為卻又自命不凡,半途而廢卻又不知悔改;而強者之所以能成為強者,是因為其熟諳天道酬勤,不做無利可圖之事,也從不奢望以小博大,你可明白?”
李霄不知道眼前老者為何要開導自己,正疑惑之際,鄭斌突然問話,急忙回答,“一是要感恩圖報,二是不要破罐破摔,想報仇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師兄妹二人聞言皆是一愣,李霄見狀面露尷尬,伸手撓頭掩飾,鄭斌聽後反而是哈哈一笑。
“話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