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更迭,此乃天意,乃每朝後主無德而至,先盛而後衰,破而後立,蓋周天命數,此乃眾所周知,老爺何必明知故問?況且今日吾等乃是聲討不仁之政,老爺既然知曉暴政之下,王朝也能被民憤彈指間灰飛煙滅,今大唐初立,何故要禍亂一方,亂了大唐律法,毀了陳倉百姓之根本,又是何道理?”這書生也端的是厲害,雖然不知道葉楓列舉歷代朝廷是何用意,但他覺得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八竿子都打不到關係的事情的時候,他皺著眉頭,倒是覺得葉楓在混淆視聽,故意轉移話題,有拖延之嫌了。
“說的好,王朝更迭乃天數,不可違背,可為何世家卻能傳承千年?一個王朝都不能違抗周天命數,那些小小世家卻能安然無恙?縱觀歷史,王朝興起,一將功成萬骨枯,百姓苦,王朝滅,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似乎受災受難的永遠只是朝廷和百姓,世家地主卻能每每安享太平,可謂流水的朝廷,鐵打的世家,你又作何解釋?”葉楓再次回到這個問題上,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這個問題上和對方掰扯一番了。
“老爺,今日今時,吾等皆受陳倉百姓民願前來請願,老爺卻閉口不談,反倒在此論證王朝更迭,高談闊論!大唐初建,老爺卻談及興衰,更是亂政行暴,不顧陳倉百姓生死。如此行徑,小老爺莫不是前朝餘孽,想行亂唐之舉,奉愚忠而賊心未死呼?若是如此,奉勸你莫要痴心妄想,早日悔改,奉公愛民,你還是我們的知縣老爺,若不然上有朝廷律法,下有滔滔民怨,觸之粉身碎骨!”這書生也是寸步不讓,在他看來,葉楓是山窮水盡了,只能靠轉移話題拖延時間,所謂的答疑只是一個藉口。他現在要狠狠的把這個實施暴政的半大小子虛偽的面具摘下來,彰顯他的才能和辯才,一戰成名,日後正好借這次名氣飛黃騰達。
“暴政?何為暴政?橫徵暴斂,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才是暴政。以你之見二十稅一是暴政嗎?問問別人,問問歷史,這樣的稅率算不算得暴政!自古土地私有,每每王朝更迭之際,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可偏偏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何緣由?還不是地主貴勳兼併土地,想盡一切辦法將你等土地欺瞞到手,那時候地是別人的,國家的稅還是初建的稅,律法不曾改變,朝廷吏員也都兢兢業業,地也還是那些地。可地主會橫徵暴斂,以致百姓易子而食,背井離鄉,而地主報於朝廷得,也只是祖傳的幾畝地而已,如此一來朝廷無稅可徵,官無俸祿兵無糧餉,如此百姓怎能不暴動?每每哀嚎遍地,風雲際會之際,偏偏四海蠻夷會乘虛而入,禍害人間,以至於赤地千里,良田盡毀,屆時人同草芥牲畜,國家孱弱無助。
如此只能連年征戰,殺富濟貧,殺了地主勳貴,救濟蒼生,再建新朝。可前朝臣子偏偏都是世家大地主,也都是治世之才,新朝離不開他們,同樣,百姓亦然。如此往復,幾百年後百姓又再受毒害,這一切罪惡皆因土地兼併而成,地主乃是人間一大害!而你等所謂的讀書人,還恬不知恥的為其洗白,稱之為天意,為周天定數。今本官問你,你也含糊其辭,強詞狡辯,助紂為虐陷朝廷於不利,乃不忠也,蒙害百姓,為不義也,今又汙衊本官乃前朝餘孽,可謂厚顏無恥!如此不忠不義,厚顏無恥之人,有何顏面苟活於世?閉上你的臭嘴,夾著尾巴做人,或可苟活一世,聖人書籍給你讀,都辱沒了聖人之名!”葉楓放下驚堂木,起身用劍指指著這書生罵,頗有當年諸葛亮罵王朗的架勢,酣暢淋漓,好不爽快。
“你……你……你胡說八道,你……你強詞奪理,你……哼!”這下這書生知道為啥莫名其妙的問他歷史興衰了,原來擱這等著呢,這一下整懵了。當初先生教他之時,便說這是周天定數呀,怎麼現在都是地主害的了?關鍵好像說的沒錯呀,自己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詞彙呀,又被一個小孩子大罵不忠不義,這哪是讀書人能受的羞辱?
於是這個抱著一戰出名的夢想的男人,在幻想了無數回去風光的接風宴,日後飛黃騰達的場景之後,被我們的葉楓罵的打算甩袖子走人了。太丟人了,順風局呀,一介稚子橫徵暴斂,將地沒收了,還有滔滔民怨,怎麼自己還成了不忠不義的惡人了?還是回去冷靜一下,終歸是孃親和媳婦會疼人,這外面的都是不可理喻之人……
“鏘!”只不過,他剛走到邊緣,士兵就抽出了幾米長的大刀擋在了他面前,面容不善的看著他。
“怎……怎麼,你……氣急敗壞想要殺人不成!”書生轉過身,色厲內荏的質問葉楓,其他的代表臉上也有了一些慌張的神色,畢竟民不與官鬥,惹急了會真的殺人的呀,雖然地收走了,可稅收減少了,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答應也未嘗不可。
“哼!你雖無恥,卻也不是大惡之輩,本官尚不至於為了口舌之爭加害於人。可你身為一地代表,身負幾十戶百姓所託,既前來聽訓,便該聽完政訓再走,豈可只顧自己意氣用事而一走了之?你若走了,誰來傳達政訓?回去又如何解釋?對得起鄰里鄉親嗎?難不成你無恥到最後一點皮也不想要了嗎?”葉楓說完,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小夥子,從對方顫抖的身子可以看得出來,他破防了。但拿他沒辦法,這咬牙切齒又不得不轉身回來的感覺,誰懂呀,嘿嘿!諸葛亮罵死王朗,看來八成是真的了。
“下一個,誰還有疑問?”罵完書生,這事還沒完,得下一個,接著罵,給罵醒了,讓大家都覺得對,那些事才能成呀。不然以古人把自家一畝三分地當成寶的態度,這地能收上來才怪呢。
“敢問老爺,這地都歸官府,那收成真的都歸我們嗎?還有,老爺說最後地都被地主兼併,可老爺這樣做是否也是兼併土地,以致災禍紛生呢?還有,對於原本地多人少的人家來說,這按人口分配他不公平呀,都是祖輩留下來的,這原本自己的東西,憑啥無緣無故的給他人分去嘛,哪有這樣的理嘛。”自葉楓罵完書生,很多人老實多了,講道理,人家讀書人都說不過,自己去說不是自取其辱反而找罵嗎?沒看見縣老爺雖然年紀小,一副好糊弄的樣子,可剛才戰鬥力可不是那麼回事呀。不過大家總覺得哪裡還是不對,雖然還是有地種,可就是不得勁,雖然賦稅也減少了,但還是有些不得勁呀,不問點什麼吧,來都來了,大家氣鼓鼓的來,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得勁呀,這場景正常不應該是百姓罵官嗎?
還有,按人口分配,那原本地少的,肯定高興,可地主們怎麼幹嘛。大家交頭換耳之後,還是有人硬著頭皮起來質問,也算是代表地主的發聲了。
“沒錯,土地有多有少,人口分配也有諸多不妥。就算現在不割捨,百年之後你等後人中也有不少地主兼併土地,幾十年或許無事,可乾坤顛覆之時,你等後人還有性命享受你們祖祖輩輩留下的土地嗎?要知道大唐初建,也砍了不少人頭,將地重新分配了出去。不說土地,就連家財性命也難以保全!可能也有人覺得立祖訓嚴禁子孫兼併土地就沒事了,可人心難測,家族壯大了,人心就難以掌握了。就連龍都生九子,每子各有不同,或奸或賢,你等就能保證後輩中沒有貪婪之輩?長期以往,還不是被暴起的百姓生吞活剝?要知道逼急了百姓,造反都行,了不管你誰家的,有沒有做過好事,只要是地主,恐怕第一個被拿來祭旗呢,本官且問你們,誰願意後代被用來祭旗?有沒有!”葉楓話說完又回到桌案前坐下,把人性的問題拋給別人,讓別人去思考,反正他覺得這些人不敢賭人性,因為封建社會,謀財害命,攔路搶劫,強搶民女啥的比比皆是,他們比任何人都瞭解人性。
“況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要知道,不光天下的地是大唐的,連你等人身也是大唐的,這樣以來,官府收回土地有何不可呢?地還是你等種,收成還是你等享用,甚至稅收都變成二十稅一了。而你的地變成了官府的,只允許耕種,不許買賣,那天下還會有人兼併土地嗎?或者說誰敢跟大唐,跟天子兼併土地?沒人兼併土地,那就家家永世都有良田耕耘,輕徭薄賦之下代代皆可屯糧,朝廷也有穩定的稅收,軍隊也有足夠的糧餉,百姓也有足夠的存糧。哪個蠻夷敢進犯,哪個反賊能招到兵馬,甚至,哪樣的天災我們不能度過?我們這一代改革,肯定有不少不公,但過了這一代,都是公平,都是大同,人人平等,天下興旺。沒了地主剝削,沒了外族進犯,幾代人以後天災來臨也有富裕的糧食應對之時,那就是大唐盛世,而且是千秋萬代的盛世!本官知曉,都是祖輩留下的地,你等不捨。那好,收你們土地的惡,本官來背,後世的福報你等後人來享,你等儘管給先人,給後人數落本官之惡行,無所謂,若能盡本官之惡名,成就千古之福報,那就讓這惡果都盡歸本官!雖罪在當代,然功在千秋,某來人間為官一場,值了!”葉楓這番話可謂豪氣干雲,大義凜然,彷彿一個付身國難之義士,一下子給大家整不會了。這下誰也不好真的像他說的,將一切罪惡都按在葉楓頭上了,要是誰這樣搞,那後輩不得遭人戳了脊樑骨?誰現在怪葉楓,死後保不準哪天被挖出來說,看,這就是當初反對的惡人,然後哐哐幾鞭子。
更關鍵的是,這小老爺說的,貌似無法反駁呀,他們不敢賭後代的人性呀,萬一一賭一個絕戶怎麼辦?要是不敢賭,那人家小老爺說的就是對的,對的東西怎麼去反對?怎麼給人家安些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