顥天負手站在醫仙館的樓臺上,遠遠地看著桃園的景緻。
白喆在身後行了拱手一禮:“拜見師尊,徒兒終於盼到你們回來了。”
顥天並未回頭,輕啟薄唇:“你把桃園打理的很好。為何不回青丘?”
“弟子五百年來不敢懈怠,已編撰完各類陣法、術法,其中還有兩冊上古秘術,師尊不在,弟子身為大師兄,有責任替師尊守護好千里桃林,師尊一日沒宣佈結業,這裡仍是師弟師妹們的家。青丘有小稚,弟子....弟子....”
“瑤兒尚缺一魄,且已忘記前塵往事,近日我還需出門一趟,有你照顧她,我很放心。”顥天不緊不慢,彷彿只是交代一件稀鬆平常之事。
白喆一時反而拿不準師尊的意思,只能先應道:“弟子遵命!”
顥天回了自己的閣樓。
歸瑤的房間幾乎與原來一般無二,只是白喆讓桃益重新掛上許多白色的輕紗,床榻上也換了嶄新的雲絲被褥,看起來仙氣飄飄,雲裡霧裡,舒適又好看。她醒來的時候眼睛四下巡視了很久,才坐起身來,這個地方陌生又熟悉,好似夢中曾來過....
“瑤仙君,你終於醒啦。”桃益端了盆熱水進來,放在面盆架上。
“你是誰?”
“小的是桃益啊。”
“你經常逃跑嗎?”
“......”桃益淚目了,瑤仙君還是原來的瑤仙君,真是太好了。
“小的是桃花的桃,進益的益,是桃園的仙侍,以後仙君有什麼跑腿的瑣碎之事都可以放心交給桃益去辦。瑤仙君先洗漱吧。”桃益早已升為地仙,白喆曾指了一片桃林讓他去看管,可他沒有離開,說要一直守著桃園等神尊和瑤仙君回來。
“跑腿我有吱吱啊,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歸瑤走到面盆架前開始洗漱。又坐下對著鏡子梳妝,歸瑤挽著發,桃益在一旁嘮嘮叨叨她該佩戴哪些簪子髮釵耳墜,說這些東西都是她的....
鏡子裡忽然出現了位白衣少年,他正溫柔地對著她微笑。歸瑤回頭一看,哪裡來的神仙公子,長身玉立,白衣錦袍,玉冠墨髮,像是畫中走出的一般....
歸瑤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白喆嘴角上揚:“我是你大師兄。”
“大師兄?我師父人呢?”
“師尊就住在醫仙館對面的閣樓。”
“我要去找師父。”說著就提起裙襬跑了出去,左看右看才知道自己竟是在樓上,白喆便帶著她下了樓。
到了樓下的醫館內,歸瑤忍不住好奇,看著四處整齊的藥櫃,一排一排的竹簡,隨手開啟了幾卷,全是些行醫與煉丹的札記,皆出自一人之手,落款赫然寫著“歸瑤”二字。
她驚訝地看著白喆:“師兄,這些都是我寫的嗎?”
白喆頷首道:“這些都是瑤兒以前留下的,瑤兒如今不記得了,沒關係,我們可以從頭再來。”
“師兄,我以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歸瑤很是好奇,以前住在深山裡,終日只有師父和吱吱相伴,哥哥姐姐,乾爹乾孃是她自小就熟悉的人,倒不覺得有何不妥,可如今她很想了解關於“以前的歸瑤”的過往.....
“瑤兒,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應當向前看才是。師尊應該還在休息,不如我帶你逛一逛桃園可好?”
“好。”
.............
接下來有大半個月,歸瑤都把自己關在醫仙館翻看各種札記與醫書,眾人皆以為她是在用功。白喆把這些年編撰的各類冊子都送到顥天的住處,顥天就再沒出過閣樓,只是每天夜裡,閣樓裡就會傳來悠悠的笛聲,歸瑤夜夜伴著笛聲安然入眠....
這日,歸瑤終於走出醫仙館,她直接去了下桃園。
桃益正在給幾個新手桃樹妖吩咐事務,看到她過來馬上迎了上去:“瑤仙君,您想要什麼通傳一聲就是了,小的都會為您準備好的。”
“桃益,我如今既不是地仙,更不是上仙,只是一個有些靈力的修仙者,你大可不必如此稱呼。”
“瑤仙君說的什麼話?您是神尊的徒弟,必然將來不可限量,神尊如今的弟子中已有好幾位上神。”
歸瑤看著他,微微一笑:“論醫術也許我比不過,可我飯食做得也不錯,不如今日就讓我來給大家做頓飯吧。”
桃益覺得她這話好像哪裡不對勁,可聽到她說要做飯,頓時眉開眼笑,他很想念瑤仙君以前的手藝:
“桃益給您打下手,瑤仙君請。”
做好了飯,歸瑤把飯擺在醫仙館的樓臺上,讓桃益去幫自己請大師兄過來,自己則親自去對面的閣樓請師父。
歸瑤站在顥天緊閉的房門口,輕叩房門:“師父,瑤兒已做好了飯,許久沒與師父一起用飯,今日能陪陪瑤兒嗎?”
顥天輕嘆了一聲,放下手中的竹簡,開啟了房門,門外的女孩兒一身白色衣裙,袖口與裙襬處繡著朵朵粉色桃花,纖細腰身不盈一握,一張肌膚勝雪精緻的小臉,水靈靈的眼睛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顥天恍惚了一下,這些年來,投胎多次的歸瑤都活不到成年,也從未做過如此裝扮,站在他眼前的彷彿就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女孩兒,連發髻和飾物都與當年一模一樣.....
歸瑤看顥天失神的樣子,低下頭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繼而又抬起了頭,對上顥天的眼睛,說道:
“師父,飯已擺在醫館樓臺上,桃益已沽酒回來,我們與大師兄一起對月小酌吧。師父請~”
看著一桌子熟悉的菜餚,白喆也恍惚了,歸瑤笑道:“大師兄不必詫異,這些我都是照著以前留下的札記做的,師兄快嚐嚐味道是否一樣?師父也請用。”舉箸先給師父夾了一塊陳皮牛肉。
“瑤兒手藝更勝從前了。”看得出來白喆今夜心情十分愉悅。
歸瑤也給白喆添了一筷子菜:“師兄過獎。”開啟手邊的酒罈子,給每個人的杯中都倒上了桃花釀。
酒過三巡,白喆走到樓臺邊上,衣袖一拂,一架瑤琴忽現,白喆坐下,修長的指尖輕輕撥動,琴聲清脆悅耳如鳴聲脆,時而悠揚委婉引人入勝,時而流轉舒緩春意朦朧,時而悽然悲切寬闊蒼涼,如空谷之音....琴音一轉,白喆輕啟薄唇,唱起了那首熟悉的山歌:
千樹桃花看一枝,萬人群裡見一人;
你是神來我是仙,我在地來你在天;
天地再遠隔不斷,神靈伴仙萬萬年.....
......
一曲畢,白喆看著歸瑤,喝了幾杯酒的歸瑤小臉粉嫩,也正笑著看他:“師兄,這首曲子是誰所作?”
白喆啞然一笑,也不打算解釋:“只是首傳唱的山歌。”她記不記得又有什麼關係呢?
“師兄能否教瑤兒御劍?”歸瑤忽然問道。
“瑤兒竟還未學會御劍之術?”
“以前我與師父住在山裡,許是師父怕我獨自進山遭遇不測,一直並未教導。可如今已回了桃園,瑤兒想學,師兄可以教我麼?”言語中雖並無半點不滿,但已令身旁一直默默喝酒的顥天眉頭微微一皺,歸瑤權當沒看到。
白喆不敢擅自做主,恭敬問道:“師尊覺得如何?”
她是不會御劍,可她卻自小就能御風飛行,能騰雲駕霧,並且無師自通,小時候曾帶著吱吱偷偷跑進山裡,遇到了一窩修煉成精的熊怪,要不是吱吱回來給他報信,她差點小命不保,他暗地裡擊退了一次又一次那些想對她下毒手之人,難道長白山他會不設有結界嗎?可任何結界對於她都如履平地,她雖不是仙,卻離成神都不太遠!
“你教她便是。”他倒要看看她到底鬧的哪一齣?
白喆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寶劍,他遞給了歸瑤。歸瑤接過寶劍,白喆教了她仙決,只見歸瑤寶劍出銷,穩穩地懸在腳邊,白喆頷首微笑,讓她站了上去。
白喆站在她身後,雙手抬起她的雙臂,在她耳邊說道:“靈力凝聚丹田,凝神緩緩釋出,屏氣,凝神,身端體正,正視前方,準備好了嗎?”說完這些,白喆自己倒出神了,第一次教她御劍的畫面再次閃現.....下一刻,歸瑤就御劍直接飛了出去,白喆身體一晃,差點掉了下來,他下意識抓緊了歸瑤的雙手,用了神力才穩住了身形。
“喲呵呵~~”歸瑤飛得暢快,吱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飛在她身邊跟著他們一起在星空下翱翔。
白喆在身後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保護她,她飛得如此恣意,如此開懷,聽到她熟悉的喊叫聲,嘴角不知不覺越咧越大最後竟跟著她一起高聲呼叫“呦呵~~~”這樣暢快滿足的感覺他已失去了太久太久....
顥天負手站在樓臺上,看著星空下的二人一鳥,沉默了許久,身形一閃回了自己的閣樓.....
玩夠了的歸瑤與白喆回到樓臺,看著樓臺上只剩下的殘酒冷菜,忽然沒了興致,卻仍抬起笑臉對白喆說:“師父也太無趣了,師兄我們繼續喝酒。”
白喆雖還沉浸在方才的愉悅中,仍看出了她眼中閃過的一絲失望,心中嘆息道:她只是賭氣說了反話,你卻順了她的意,師尊啊師尊,您若不明說,看來弟子只能明問了....
“今夜到此為止吧,來日方長,待別的師兄師姐們回來時,我們兄弟姐妹再大醉一場。”
“師父既已回桃園,師兄何不傳信給諸位師兄師姐,讓他們回來相聚呢?”
“信早就傳出,如今大家都有事務纏身,只怕再聚不易。”
...........
此時天庭的某處宮殿裡,桑文已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身旁的仙侍輕手輕腳地收拾著周圍的一片狼藉。
一道紫色的身影走進了殿中,輕輕一揚手,仙侍們鞠躬悄悄退下....
香蒲徑直走到桑文的面前,伸出纖纖玉指,一道濃濃的黑氣注入桑文的額間,須臾間,桑文悠悠醒來,看了一眼香蒲,冷笑道:“姑姑今日竟有雅興來陪侄兒一道飲酒嗎?來人啊,繼續上酒!”可週圍除了香蒲哪裡還有什麼人?
香蒲厲聲道:“你究竟要頹廢到何時?除了喝悶酒你還能作甚?本宮辛辛苦苦撫養你這麼多年,換來的就是這?”
桑文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用衣袖一抹嘴,悽然一笑:“侄兒如今日日在這天宮,除了幫父君批些無關痛癢的奏摺,只剩這酒尚能令侄兒愉悅幾分,難道姑姑連這個都要干涉侄兒嗎?”
“你師尊已回桃園,如你想去看他,本宮可以幫你求得君上恩准!”
桑文大手一擺:“姑姑如果想去,自己去便是,侄兒不願去那傷心之地....”
香蒲大怒,神色猙獰了起來,眉間的花鈿隱隱作痛,五百年了,這個傷疤只要她一發怒便會疼痛難當,那個該死的丫頭不知道用的什麼卑鄙手段,她上天入地尋了許多法子,可這傷疤總也好不了。這一次次的疼痛無不提醒著她,這丫頭絕不能留,一天不讓那死丫頭魂飛魄散,她都寢食難安!
聽說那死丫頭尋回了元神之魂,已經可以修仙,她多次派人前去絞殺,無奈顥天實力太過強大,全都無功而返!好在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那死丫頭還有一魄找不到,且已喝了那忘憂湯,前塵忘記皆已忘記,但以顥天的性子,他絕不會就此罷休,萬一真被他尋回那一魄,自己該如何自處?為今之計,只有桑文有機會去接近那丫頭,且桑文這些日子已被她悄悄魔化.....思及此,香蒲換了笑臉,柔聲說道:
“文兒,姑姑與你師尊已是有緣無分,但你仍有機會,白家的丫頭不願嫁你,無非是成全自己哥哥的一片痴心,甘願此生接替兄長守護青丘,如今你師尊已回麒麟崖,白喆也已飛昇上神,斷無繼續留下的道理,此番你回桃園看望師尊,再託你大師兄幫你說說情,你與白家丫頭或許還能再續前緣。”
桑文聽到這番話,頓時眼中有了些許微光,急急抓住香蒲的手,道:“對對對,是侄兒想左了,姑姑說得對,侄兒這就回桃園,來人啊,替本宮洗漱更衣.....快!”
香蒲握著他的手安慰道:“不急不急,麒麟山又跑不了,傻孩子,姑姑這就先替你去向君上告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