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撥下來的賑災錢糧已在我身後,等會兒你們就能領到朝廷發放下來的糧食,你們要是不信,繼續北上平京,沿路的州縣也會收留你們。”
沈君州雖然氣勢逼人,但這一番話冷靜而穩,聽了讓人心安。
“真的嗎?”
細弱稚嫩的反問從人群中響起。
沈君州沉眸看去,是一個小姑娘,小姑娘小小年紀,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身旁老人。
他承應下,亦是承諾,“此事由孤監管,諸位儘可放心。”
見此,人群裡一些原先以為遊雲飛是押送賑災物資的貪官汙吏,乾脆想劫了這批糧的人,現下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他們本想仗著自己上過戰場和人多勢眾,即便知道押送糧食的隊伍必定有朝廷官兵隨行,也要拼上一拼!
畢竟朝廷的這些官大人可不管他們這些草民死活,乾脆殺乾淨!
好讓這些快餓死的難民們有口飯吃!
可如今知道了太子殿下在這,誰還敢動手?
這可是征戰多年,親身上陣殺敵的太子殿下!
人群裡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逃難的人群中並不顯眼。
“大哥,我們還動手嗎?”
一個瘦如猴的男人小聲問著,他身邊站著一位比較老成的男人。
他哥聞聲瞪了他一眼,低聲訓他。
“你不想活了!你們沒聽見剛剛那人的話嗎?太子!太子殿下!”
“大哥,可我們真的,真的會有救嗎?”
身形瘦小的男人突然泣不成聲,他看向不遠處路邊草墊上,奄奄一息的老婦人。
“大哥,這次天災把家裡邊的房子給整倒了,種了糧食的田地都淹了,爹死了,你看看娘,娘她只剩一口氣了,要是再弄不到一口吃的給娘,娘就要餓死了啊!”
趙肅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們家本是寧州下一個小村子上的獵戶,雖稱不上大富大貴也是家有餘糧。
早些年家裡出了事,父親進山打獵後再沒有回來,為了給家裡的寡母弱弟爭口糧,他投了軍。
上次大捷,軍隊隨大將軍和太子殿下回京,聖上犒賞三軍,他領著銀子回鄉,也是光宗耀祖。
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寧州連天大雨,一切化為烏有。
他們等著朝廷賑災,卻沒想到無良貪官層層剋扣!
天可見,難民逃出寧州,一路上餓死在路邊的草民不知多少。
真是人命如草芥!
可如今等來了太子殿下,等來了太子殿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趙肅拋頭顱灑熱血都不跪,如今跪下將頭一磕!
“草名叩謝太子殿下!”
一聲激起千層浪。
難民們瘦弱的身軀匍匐在地,無數聲或微弱或竭力的叩謝聲連綿而去。
這場面,如何能讓人不心生悲愴……
春念人眸中悲憫,長嘆一聲。
“我們儘快趕到寧州,能早一日早一時辰也好。”
天災兇險,世人可憐。
到達寧州之後,沈君州自然由地方接待,同來迎接他的寧州知府去了府衙商量災後事宜。
春念人卻不與他一道。
她帶著帷幔,站在城門口。
這些天日夜不休的趕路讓她疲憊不堪,帷幔之中,她面上無一絲血色越發顯得寡淡。
而早先劉錫提前趕到寧州。
他先設棚施粥,如今糧草陸續到來,算是穩住了寧州的情況。
“寧州州府知道是太子殿下親自押送糧草,在此設下粥棚,又令城中富貴人家捐糧,一應後續倒是讓我們輕鬆了不少。”
劉錫話裡有著譏諷,畢竟這種寧州官僚做派實在不入他的眼。
城門口,等來了朝廷賑災的難民們個個喜極而泣。
“謝謝!謝謝!謝謝太子殿下!謝謝聖上!”
他們如柴的雙手顫顫巍巍接過粥,臉上是終於得救的感激神色。
春念人的嘆息隔著帷幔傳出,轉身進城。
隔著帷幔,看著略顯空曠凌亂的大街。
大街上隨處可見之前被水衝來的木頭或雜物,青石板還是溼漉漉的。
這次水患,波及四州,可知其嚴重。
春念人進了客棧,這裡官府早派人整理過,臨時修繕後給押送賑災銀糧的官員落腳。
上了樓,進了客房,她抬手拿下了帷幔。
數日趕路舟車勞頓,她面色蒼白還有些疲憊,可最為恐怖的是,她手背上長滿了硃紅色疹子。
無錯書吧她抬起雙手,打量著蒼白手背上鮮豔的朱疹。
鶴丹。
她身有鶴丹之毒。
……
沈君州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劉錫等候在大堂,“殿下,公儀先生還在等。”
沈君州止步,連日舟車勞頓,他本不想擾她休息,“她可是知道了寧州水壩坍塌一事?”
劉錫艱難點頭。
沈君州明白了,她今夜得不到他的訊息,她是要一直等著了。
這次寧州水災受難百姓比州府上報的少,卻仍有將近四萬人。
只因上游水壩塌了。
春念人坐在沿街窗前,看著遠處夜以繼日修繕城中受損建築的工人。
“四日前寧州水壩塌了,還是塌在夜裡,大水一夜之間淹了下游……”
她聽著對面沈君州滲冷的聲音,回想著剛才在城門口看見的那些瘦骨嶙峋的災民。
“寧州本就是多雨之地,歷年來多發水患,據我所知,每年朝廷都撥款修固寧州水壩,這次的事,就是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了……”
劉錫言盡於此,為百姓而發的悲意卻是無窮止。
“寧州的官員,都被洪水淹死了,不過,沒見著屍體。”
“呵。”
沈君州冷笑出聲,手指輕緩的敲打著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聲逼著人難受。
沒見著屍體,又如何確定是被水淹死的?
不過是背後之人的替死鬼。
堤壩失事,怕朝廷查到頭上,就想把這事瞭解在替死鬼身上。
這事,真要查,牽連甚廣。
絕非止於寧州,平京又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
劉錫想著,突然注意到春念人手背上的異樣,驚道:“公儀先生,您的手?”
春念人掃了眼手背,淡定垂眸,收了收衣袖掩下,只道:“沒事,已讓隨行太醫看過了,水土不服罷了。”
劉錫不疑有他,沈君州卻皺眉。
他覺得今日的公儀先生好像與往常不一樣,手背上的紅疹……也不像是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