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昇又西落,銀杏的葉徹底黃了。
肅穆冷峭的公館沉寂一片,傭人行走的腳步聲輕得幾不可聞,就連呼吸聲都好似刻意隱藏般。
自從封玄抱著昏迷的姜伽返回公館,所有人就好似被下了禁言術。
大氣不敢喘。
二樓臥室。
純白的大床上,如瀑的青絲鋪散開來,五官旖麗的姜伽乖乖軟軟的窩在面容無雙的男人懷裡。
眼睫輕眨,似有醒來的跡象。
擁著她的男人瞳孔微縮,微不可察的透著些緊張。
如墨的鳳眸情絲纏繞,星星點點全是姜伽的模樣。
“姜伽……伽伽……”男人輕撩她耳邊的碎髮,似低喃似懷念。
又好似一遍遍在把這個名字刻進心底最深處。
骨節纖長漂亮的指尖妒忌般的落在她心口處,感受著平穩的心跳。
他到底沒有勇氣取出封栩的心臟。
倘若他真的剜了心,封栩在天有靈,會恨他的吧?
用生命留下的羈絆,封栩這輩子都屬於姜伽。
封玄的眼裡閃過一絲痛楚。
他也做不到對姜伽放手。
哪怕之前誤會,對她有恨,他依舊想要佔有獨享她啊。
大概是心尖受到干擾,少女水霧般的眸子懵懂睜開,驀地撞進一汪深潭。
有一瞬的怔愣,“……仙子?”
男人清絕好看的面容沉穩內斂,深不見底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好似漩渦般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封玄鳳眸深深,啞著嗓子道,“嗯,是我。”
姜伽眉心微蹙之餘,纖細的指尖撫上男人的胸膛,沉穩有力的心跳透過皮肉清晰傳來。
“還在。”她喃喃。
封玄打量著姜伽的神色,想要從她惶惶如小鹿的眼神裡看出點什麼。
試探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一直在。”
以後也會一直在。
話音剛落。
姜伽細白的手臂抱上他的脖頸,埋首在他頸間,心有餘悸般的低喃:
“我夢見你不見了,你在生我的氣,你不見我。”
姜伽的嗓音哽咽委屈,夢境裡的無助侵蝕著她,讓她極度不安。
封玄身體驟然僵住。
瞳孔裡纏綿的愛意有些許的凝滯。
姜伽想要擁抱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他啊……
他眼睫微垂,輕拍著姜伽瘦削的背脊,“怎麼會。”
“我怎麼可能生你的氣呢。”
想要得到原諒的人是他才對啊。
傷害、欺騙。
見不得光、鳩佔鵲巢的愛意,是他不敢訴說的罪過。
以前,他可以自欺欺人的認為是姜伽虧欠封栩,虧欠封家,理所應當的承受他帶給她的一切屈辱。
如今……
在他懷裡的姑娘低落的搖了搖頭,嗓音有些啞,“不是這樣的。”
“我很壞,是我趕你走。”
“……我還看見你在哭。”
在川城,她窗外昏黃的路燈下,那個驚絕無雙的男人彎了脊背,紅了眼眶,淚……如雨下。
封玄呼吸一滯,渾身的血液也跟著有些發冷。
他盯著姜伽漆黑的後腦勺,明白她是又想起了些什麼。
“是嗎。”
封玄輕推開懷裡的姜伽,執拗的盯著她的眼睛,“你會趕我走嗎?”
知道真相後,還會留在他身邊嗎?
封玄不敢想。
甚至是很害怕。
手術室裡鍾越剝開陳舊的真相,他既驚又怕,甚至險些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
天知道,他在害怕。
怕姜伽想起一切後會不要他,甚至是恨他……
姜伽定定的盯著封玄的唇,蓋章般的親了上去,“不要,我最喜歡仙子了。”
“我不要你走,我心臟好了,你也別給我心臟了好不好?”
“我要你好好活著,以後都陪在我的身邊。”
那樣的場景,姜伽每每想起來都一陣後怕。
她的仙子分明健健康康,有很多很多的年歲要活,卻為了她的病要換心給她,替她去死。
這怎麼可以呢?
封玄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猛地擒住姜伽的下頜,狠狠的吻了上去。
力道之狠,之重。
像是要把對方融進自已的骨血。
乞求般的,“伽伽,叫我阿玄好不好?”
別叫仙子。
仙子不是他……
姜伽被濃烈熾熱的吻弄得暈頭轉向,聽得不太真切,迷糊中輕喚,“……阿栩。”
姜伽沒有注意到,不可一世乞求憐愛的男人,陡然紅了眼眶!
——
裝修豪華的別墅內,一身淺棕色長裙的封瑤搖曳生姿地朝坐在沙發上垂眸看書的林央走去。
腳上的石膏已經拆除,纖細的腳腕一扭順勢坐在了林央的懷裡。
她單手勾住林央的脖頸,另一隻手依舊纏著繃帶。
手裡的書被掃落,林央的眉微不可察的輕皺,對靠近的馨香好似無知無覺般,沒什麼反應。
封瑤輕勾他的下頜,對著他耳畔低喃,“林央哥,陪我去一趟楓山公館如何好不好?”
封瑤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林央的神色。
林央對她是越發淡漠了,哪怕身處同一空間,他的眼裡除了書還是書。
好似沒什麼能引起他情緒的波瀾。
不,至少有一人是例外。
“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只要你能原諒我,我現在就去向姜伽道歉可好?”
只要提到姜伽,林央再疏淡的眉眼也會重新變得柔和。
林央面無表情的抬眸看向她,從心底深處湧上濃濃的疲倦。
“封瑤,你一定要這樣嗎?”
真心還是假意,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幾日封瑤頻繁揹著他打電話,上面的歸屬地無一例外全是未知。
林央不知道封瑤背地裡究竟在謀劃些什麼。
殯儀館的‘巧合’還歷歷在目,封瑤的囂張跋扈,姜伽的崩潰狼狽,滿地狼藉的骨灰。
這些全都是封瑤的手筆啊。
從寧城開始,封瑤就策劃了這場鬧劇。
她是故意引他去殯儀館的。
封瑤聞言眼裡一抹鬱色劃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轉瞬間她已經揚起委屈巴巴的神色,“林央哥,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我承認,我依舊不喜歡姜伽,可我不想失去你。”
“為了你,我願意向她低頭認錯,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封瑤很懂得示弱。
也懂得如何放大心中的愛意。
只是,“你如果真的在意我的想法,就別出現在她面前。”
林央不為所動,神色淡淡的拒絕了封瑤迂迴的服軟。
見林央軟硬不吃,封瑤的臉幾經變換,終是有些掛不住。
她蹭的站起身,居高臨下又氣急敗壞的看著林央,“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真以為我是在徵求你的意見麼?”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昨天我哥可是剛帶著姜伽從恩栩醫院回來,你就不想知道姜伽出什麼事了嗎?”
這句話比任何的威脅都管用。
面冷如水的林央臉上不可抑制的出現焦急之色,他倏地站起身,“恩栩醫院!”
“伽伽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