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當年那麼做的原因，要不要告訴他？”桑寓木想起當年的事，又是嘆息。
畢竟是他教裡的人，還是他常接觸的藥堂的人，鬧成這般，他終歸是有些感嘆的。
“沒必要，事實本來也是如此，但他膽敢傷到阿慕，我沒有當場殺了他已經是顧念當年之事了。”慕昭語調依舊淡漠。
當年的事，他自問問心無愧，第五格可以恨他，卻不可以以此來傷阿慕。
“行，那我走了，你內力留著點，別明個兒誤了事兒。”
慕昭沒說話。
桑寓木對慕昭的愛搭不理並不在意，揮揮手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
趙慕陷入了夢境，此時很不好。
她感覺自己飄在空中，似乎有無數隻手在拉扯她，將她的靈魂都要撕裂開，整個人陷入了天旋地轉，又暈又疼。
過了很久，她才在一個奇怪的空間醒來。
她的面前是各種奇怪的建築，還有一些長得十分奇怪的，車？
應該是車吧，只是沒有馬拉著就會自己跑，她看到有人坐在那上面，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路上的人們穿著怪異，且十分開放。
趙慕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水色留仙裙，還是去續連山前慕昭帶她買的，腰間束的一條墨色束帶不知藏了多少暗器，腰帶外圍還纏著她的鏈鞭，此時站在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路上行人很多，有許多穿著一樣的藍白色衣服的人三三兩兩走著。
趙慕不知去哪兒，於是隨著人流一路走去，但走著走著，竟莫名覺得自己似乎很熟悉這條路。
趙慕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直到她看見一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那人也穿著和周圍人一樣的藍白衣服，揹著一個打著補丁的黑色揹包，低著頭走路。
“趙慕。”
耳邊突然的一聲呼喚，趙慕驀地瞳孔一震。
四周都像被放慢了，她停在原地，嘈雜的聲音紛至沓來。
“聽說她是孤兒，好可憐。”
“什麼孤兒，她肯定是被爸爸媽媽拋棄的，她爸爸媽媽不要她了。”
“你爸爸媽媽才不要你了！”
“你爸爸媽媽要你她們怎麼不來找你？”
“你就是沒人要的小孩。”
————
“她肯定是掃把星，要不是因為她沈冰怎麼會被打死，她怎麼有臉繼續讀書？”
“學校為什麼不讓她退學？”
“跟我有什麼關係！是她想害我！自作孽不可活！”
“她想害你你怎麼沒死！反正你沒人要死了就死了！”
“她死了她就有理是嗎，憑什麼！”
————
“她怎麼天天冷著個臉，好難相處的樣子。”
“哼，裝什麼高冷，一副臭臉好像誰欠她錢似的。”
“噓，聽說她不詳，隔壁樊凡好像是她初中同學，說她克爹克娘還克同學，咱們離她遠點。”
“臭婊子，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就你這副窮酸樣誰會要你。”
“滾開！”
“臭婊子敢打我，老子弄死你。”
————
“啊——”
趙慕捂著腦袋，被各種畫面衝擊，終於受不了了煩躁地大喊一聲。
聲音突然消失了，世界清淨了。
趙慕睜開眼，看見那個自己縮在角落，胳膊圈住雙膝，把頭埋進膝蓋裡，小聲地抽泣。
這是她嗎？
不是，她怎麼這麼慘，從小到大被人欺負，被冤枉沒人理會她的辯解，甚至還被那種一看就沒什麼實力的男的欺負？
老實說，她看著這個世界的自己慘兮兮地在她面前哭，她只想過去把她揪起來吼一句：
“哭什麼哭，哭又沒用，給我站起來把那些傻逼都打趴下！”
但看到她突然抬起頭，碎髮下的雙眼通紅，眼眶裡水光盈盈，偏含著淚不肯流下，彷彿在倔強又委屈地看著自己。
趙慕突然就不忍心了。
她嘆息一聲，緩步走過去，把這個自己攬進懷裡，輕輕摸著略顯粗糙的頭髮。
“別哭了。”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說就讓他們把嘴閉上。”
“打你咱就打回去，打不過也不要緊，被打得多了就打得過了。”
“別哭了，抱抱你。”
也抱抱我自己。
趙慕儘量用自己最溫和的語氣安撫。
雖然她知道，這都是假的，這個自己估計也聽不到自己說話。
這個光陸怪離的世界，這些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稀奇古怪的畫面，不管真的假的，她也不能停留。
她這麼想著，卻覺得腦中那些畫面愈發清晰，彷彿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
待回過神來，一股委屈湧上心頭，她竟發現自己的眼眶溼潤。
她哭了？
為什麼會委屈呢？為什麼會哭？
是因為自己也在苦苦掙扎嗎？
是因為連夢裡，她都是痛苦的嗎？
有什麼好委屈的，她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趙慕抬手抹掉眼淚，站起身來，發現那個淚眼朦朧的自己也站了起來，迎著風走向遠方。
趙慕看著自己的背影遠去，轉了方向，漸行漸遠。
有的人生來富貴，有的人生來悲苦。
她在這陰暗的沼澤掙扎，越陷越深。
可她從不指望別人救她。
沒有人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停留。
她只能自救。
或許她註定是孤獨的。
她感受過人間至冷，卻沒見過半點暖。
她孤零零地走在風雨飄搖之中，獨自撐傘。
哪怕受再多傷，她也還是想活著。
她沒做錯任何事，憑什麼要悄無聲息地死去。
趙慕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已經不見了她的背影。
她就是你。
你們有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性子，一模一樣的境遇。
都在黑暗中踽踽獨行，艱難掙扎。
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你。
心底有一個聲音如是說著，盤旋不止，且愈發清晰。
“她是我，那我是誰？”
“我什麼時候有她那樣的境遇了？”
“是我忘記的那些嗎？”
“我的過去。”
“阿慕。”
“你醒了。”
趙慕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慕昭溫和的笑臉。
以及，他右臉上鮮紅的巴掌印。
“你的臉，誰敢打你！”趙慕驀地沉了臉。
“沒事，不必理會。”慕昭沒說出實情。
“你感覺怎麼樣，還頭疼嗎？”
又不告訴她。
趙慕聞言垂了眸，捲翹的睫毛掩下失落。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