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憐惜，但還是不用了。”

宋遠智微微眯起眸子，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你這是拒絕朕？”

盛宴嘆口氣，義正言辭地說：“首先，臣妾很感謝您的好意，其次，妾身想盤腿坐。”

一直沉默的吳桐看不下去了，開口勸阻道：“王妃，盤腿坐對於女子而言，著實有些不雅，你可以坐凳子。”

“無所謂啊。”盛宴指了指旁邊的宋揚志，慫慫肩膀說：“反正我夫君又看不見，影響不了妾身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

她的話引得眾人低低笑起來，就連宋遠智的臉色都跟著緩和了許多。

盛宴表面上在發瘋，其實心裡跟明鏡似的——宋遠智讓他們夫妻過來，就是當個笑話供旁人消遣的。

已經搞清楚了自身地位，既來之則安之便可。

要如何在被恥笑的同時，悄悄得到自己想要的好處，那才是盛宴的本事。

就連宋遠智都禁不住她這般瘋狂自嘲，雖然他本人很想再逗逗盛宴，但年宴乃是正式場合，容不得她放肆，只能無奈應下。

“行行行，按你心意來吧。”

“好嘞，多謝！”

盛宴立馬盤腿坐著，她的膝蓋碰到了宋揚志的腿，對方疑惑地側了下頭。

見他這樣，盛宴便在手心裡寫字告訴他方才的事情。

宋揚志知道後，先是微滯片刻，隨後無奈搖頭。

送禮環節佔整個宴會的大頭，越往後面越是重頭戲，漸漸地，盛宴開始沉不住氣了。

前面這些禮物一個比一個貴重，魏丞相更是離譜，連拳頭大的夜明珠都蒐羅到了。

這顯得盛宴的禮物真的很上不得檯面，看來等會忽悠人的臺詞要再斟酌一下了。

終於，在太監尖細的嗓音中，盛宴被叫到了名字。

“——”

太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神色變得有些猶豫，似乎是上面的字有些難以啟齒。

“怎麼了？怎麼不念？”宋遠智催了一句。

實不相瞞，今天他最好奇的就是盛宴的禮物。

為了這份驚喜感，他甚至特意交代下人不用報告上來。

小太監連忙跪下求饒：“皇上恕罪，奴才這便接著念。”

他重新將目光放到紙上，咽口唾沫，極度艱難地說：“麟王爺攜麟王妃前來祝年，特奉上嘎嘎好看的王八一隻。”

瞬間，整個欒龍殿萬籟俱寂，連呼吸都停住了。

——王妃這是什麼意思？！罵人呢？！

要知道，禮物的名稱一般都會往復雜了說，無論什麼天南海北的奇珍異寶，都要加上很長的修辭點綴，來表示送禮人的尊敬以及這份禮物的心意。

但這個“嘎嘎好看”，屬實讓人難以置信，這等高雅場合，竟會有此等……物品和名稱都如此粗鄙之物！

“噗嗤！”

就在旁人都在驚恐的時候，宋遠智本人卻忍不住低頭，扶著額頭笑出了聲。

連他自己都繃不住了。

但他只笑了一下就憋了回去，立馬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垂眸睨著盛宴。

“王妃，你送朕一隻小王八是何意？”

盛宴趁著這段時間，已經想好了胡謅的臺詞，面色平淡的拉著宋揚志站起來。

“回稟皇上，那不只普通的小王八，那是妾身滿懷感激之情，在龜殼上刻下了‘福’字的福龜啊！”

雖然盛宴並不否認，這禮物的確有罵宋遠智的成分，但她已經給這玩意兒冠上了好名頭，皇上若再嫌棄，便是辜負心意，怎麼著都不是盛宴的鍋。

宋遠智看著太監用顫抖的手遞上來的王八，再次被氣笑了。

好啊盛宴，真好。

這份出其不意的禮物，讓宋遠智體會到了久違的興奮。

挫敗感，征服欲，還有心底那不受控制噴薄而出的施虐衝動，每一個都讓宋遠智愉悅得血液沸騰。

他將那隻福龜放在手中把玩，越看越喜歡。

“麟王妃此物心意獨闢蹊徑，深得朕心。”

此言一出，不光看客們驚訝地眼珠子險些掉出來，就連盛宴都忍不住皺了眉。

這狗皇帝不會是有什麼受虐傾向吧？

本以為這東西能噁心一下宋遠智，讓他有口難言，沒想到這廝變態好像更興奮了。

京城之中，除了麟親王府，也就只剩下幾個郡主縣主的家族了。

輪到他們之後，檔次瞬間就上來了，各種奇珍異寶魚貫而入，令人目不暇接，更顯得盛宴那隻福龜不倫不類，像個天大笑話。

但宋遠智的目光卻沒再給那些俗物，反而將福龜放在手心一直把玩著，彷彿只有這個東西才最珍貴的。

送禮環節結束，歌舞昇平，終於可以開吃了。

盛宴激動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還時不時問宋揚志吃不吃，但不管她怎麼勸，宋揚志就是不張嘴。

問到最後，連盛宴都放棄了，大不了結束之後回家給他開個小灶。

但盛宴不問，並不代表宋遠智不問。

“麟王怎麼不吃？莫非是朕親自選定的菜品不合你心？”

此言一出，大家的動作再次頓住，隨後靜悄悄地放下筷子，靜觀其變。

盛宴扭頭看了一眼宋揚志，他依舊微微垂眸靜靜坐著，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哪怕是皇帝的坑都挖到了他腳底下。

宋遠智故意為難一個聽不見的聾子，但皇帝沒人敢質疑，若宋揚志再不回答，便是目無尊上了。

思及此，盛宴扭頭和宋遠智說：“皇上，他正要動筷呢。”

“那就開吃吧。”宋遠智指了下他的桌子說：“你桌上那蓮藕可是出自御花園明湖，入口生甘，鮮脆爽口。”

宋揚志緩緩抬起手，從桌邊的筷枕上摸了筷子。

小小的桌子上擺放著十幾道精緻的小碟菜餚，宋揚志即便是瞎蒙，撐死了也只有十中之一的機率能夾到蓮藕。

宋揚志的動作極慢，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看著，好奇一個瞎子怎麼吃飯。

只見他拿著筷子緩緩伸向桌子中間，手下方的菜餚是一道湯，蓮藕遠在桌邊。

他要真當場一筷子下去，肯定連個菜葉都夾不上來。

宋遠智眼底閃過一抹譏笑，但被很好的掩飾下去。

就在這時，宋揚志突然停住了動作，手緩緩往左邊挪，之後又徑直向上，停在了蓮藕正上方！

宋遠智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下面眾人都嘖嘖稱奇，伸直了脖子瞅，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瞎。

宋揚志的筷子在蓮藕上停了一下，之後果斷下筷子，穩穩夾到一片送入口中。

細嚼慢嚥地吃完後，他放下筷子，對著宋遠智的方向雙手行禮，表示感謝。

整套動作他都不慌不忙，卻讓宋遠智倍感奇怪。

他不聽不看不問，是怎麼知道蓮藕的具體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