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診取藥處已排起了長隊,三生挑了一個看起來人少一些的視窗。
她剛掏出手機,準備度過漫長的等待時間,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生。”
三生轉過頭,向後望去。
“靜陽,你怎麼在這兒?”
靜陽指了指袋中大大小小的藥盒,小聲嘀咕道。
“我和我家老邱在備孕呢。”
靜陽的眉梢眼角都流露著喜色,以及一絲因幸福而生起的得意。
“好事,那糰子又要多一個弟弟,我又要多一個乾兒子了。”
“那是。你可要準備包一個大紅包。三生,你是帶誰來看病?”
靜陽拉著三生的手,瞅了一眼長長的隊伍。
三生頓了頓,語氣壓低了些,眼眸低垂。
“然然住院了。”
靜陽自是知曉蘇然因先天心臟病,自小體弱多病,因此每次住一次院,都要折騰三生不少時日。
三生能費心費力用文字賺錢,除了因為三生有這份天賦與運氣,更多原因是蘇然的身子需要耗費大量金錢。
靜陽一陣驚訝,更多則是擔心。
“什麼原因,還是因為那個......”
三生咬咬唇,然後搖搖頭,半晌後答道。
“車禍。”
簡單的兩個字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萬千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靜陽握著三生的手,她感受到三生手心的冰涼與冷汗津津。
她本想再問一句“嚴重嗎?”,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凝視著垂眸的三生,說了一句。
“我一會兒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病房裡,7歲的蘇然躺在病床上沉沉睡著,吊瓶已經換上了第三瓶。
家傭張姐見靜陽進到病房,忙起身問好。
“王小姐。”
靜陽看著床上瘦小、孱弱的蘇然,眼角溼潤,幾滴淚落下。
“三生,千意、還有阿姨知道嗎?”
三生搖了搖頭,眸子裡透著淡然、堅定以及一股倔強。
她將蘇然身上的薄毯蓋好。
“千意自己家裡已經夠一團糟了,我媽年紀又大,也幫不上什麼忙。我自己可以應付。”
“三生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告訴我。”
靜陽瞭解三生的性子,頑強獨立,就像高山上的野草,即使在懸崖峭壁裡,也能拼出一線生機,向陽而生。
“謝謝你,靜陽。”
三生將蘇然額頭被汗液黏溼的頭髮撥開。
“張姐,把毛巾給我。一會兒然然醒了,給他擦下身子,他太虛了,一直出汗。”
張姐連連說道。
“好。你也休息下,昨晚到現在都沒休息。”
三生接過毛巾,擦拭著蘇然額頭黏密的汗液。
她的耳旁似乎再次響起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
“媽媽,媽媽......”
她情不自禁地憶起第一次與孩子的擁抱,第一次感受到胎動,第一次聽到胎心有力地跳動聲......
一滴淚落下,她努力噙住,將潮溼的淚水剋制在眼眶。
那天,靜陽離開住院部,穿過長長的迴廊,路過門診大樓,突地想起醫生叮囑自己要買一款藥,但具體藥名卻記不太清。
於是她又折回了婦產科。
醫院四樓的整層都是婦產科。
給靜陽看診的顧醫生在最裡面的門診室。
靜陽折過一個過道拐角正準備徑直向裡走,卻看到一個好熟悉的面龐。
靜陽從隨身的包裡掏出墨鏡戴上,又接著用口罩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她大步跟上。
跟著那女子邁上了電梯。
那女子的腰肢被一個年輕男人虛虛實實的攬著。
“一會去吃什麼?”
女人細軟的長髮遮住了肩胛骨,冷白的肌膚散著晚香玉與橙花的氣息,聲音嬌軟如同纏綿甜膩的百花蜜。
“胃難受,不想吃。”
“那我們先回家休息,你一會兒想吃什麼告訴我。”
男子是這座城市典型的年輕精英男形象。
乾淨、清新、陽光的氣質;
一雙白皙、修長並且骨節分明的手;
他穿著法蘭絨的馬甲與西褲,外搭著卡其色的羊毛大衣。
電梯停在了三層,嘩啦啦地湧入一堆人。
女人向後一退,男子的一隻胳膊向前一擋,將女子與人群隔出小小的一方空間。
前面的人又向後退了幾步,於是女人不得不跟著向後退。
男人另一隻胳膊環在女人腰上,將女人緊緊護著。
電梯停在了負一樓。
靜陽跟著女子出了電梯,步入了停車場。
她始終與二人保持著數十米的距離。
當二人在一輛白色商務沃爾沃前停下腳步時。
靜陽加快步伐,移步到沃爾沃斜對面的黑色雷克薩斯車旁。
她佯裝著掏包內的車鑰匙,看著二人坐入車內。
女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男人貼心的為女子繫上安全帶。
當引擎啟動那刻,靜陽掏出了手機。
她假裝著接聽電話,然後拍下了那輛車的車牌,以及車內的二人。
那女子那麼眼熟,眼熟到她堅信與邱瀾興在商場門口親密牽手攬腰的正是那女人。
同樣的髮型,長裙,以及右臂上粉色的翅膀紋身。
白色的沃爾沃緩緩駛離,消失在黑暗與一線光明的相接處。
靜陽看著那車漸行漸遠。
她突地感覺到一絲暢快,由衷感嘆這感情世界的公平,天道輪迴;
但不過一瞬間,又突地一陣悲涼湧上,靜陽捂著嘴,強忍著委屈,向自己的車位飛速奔去。
她奮力的拉開車門,顧不上將包放好,趴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
她拼命不肯脫下的鎧甲在此刻全部卸下。
她是連十八線縣城都不如的農村女孩,一路拼命讀書,透過中考才進入到市裡讀的高中。
再然後,又靠著死命讀書考上了大學。
大學裡,那些不理解她的同學會認為她拜金,物質。
因為她的目標簡單而直白——她要有錢。
她那麼年輕好看,有不同的男人願意滿足她各種的慾望,包括整容;
可是她知道那些男人只是她的階梯,不是她的終點。
她一路與形形色色物質豐富的男人戀愛著......
回首過去,那些男人如同一站站公交站點,陪她走過一程又一程,直到遇到了邱瀾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