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琪心裡怔怔發緊。
“盤金繡”為底，嵌入的寶石，漸變暈染的設計，那些精緻的細節可見周明坤的良苦費心，精挑細選。
英琪想起七八年前的訂婚宴，自己煞費苦心地挑選禮服。
那時的周明坤會在一旁不住地讚歎：“好看，這件好看，比之前更好看。”
除了讚歎，也就只限於此而已。
時過境遷，人心做事善變。
她突地感到鼻尖有些酸澀，抽出一張紙擦拭。
推開車門下車，回到家裡。
剛踏入玄關處，家傭吳媽便迎上，接過英琪手中的包，滿臉掛著笑意。
“剛剛先生差人送來了蘇芳齋的飯菜。先生知道那家的飯菜最合太太的口味。還派人送來了一束花，也是太太最喜歡的。先生真是個貼心的人，時刻掛念著太太。”
英琪心裡的愁悶還未緩解，強壓著委屈，換好鞋，徑直向樓梯口走去，敷衍說道。
“吳媽，我有些累了，先睡會。”
吳媽站在客廳，看著一步一步上樓的英琪，急著又補充了一句。
“太太，剛才清顏小姐來過，給您送來了請帖，還說改日約您一起去試禮服，我把請帖放在您的書房了。”
英琪停下腳步，扶著樓梯扶手，向下回望著吳媽，笑著回應。
“謝謝吳媽。”
一座老舊小區露天停車場裡。
一名30歲左右的女子急匆匆的推門而下。
大約半個小時前，三生接到一通電話。
母親王亞楠在電話裡告訴蘇三生，父親蘇蕭突然找到家裡，還帶著李桐的兒子李甲休。
整整19年未再登門看女兒一眼，如今突然登門造訪，著實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
於是原本和編輯有約的三生直接推掉工作，半路調轉車頭趕到母親所住的南郊某老舊小區內。
三生叩了叩門，便聽到屋內傳出母親的聲音。
“來了，稍等。”
門開，屋內飄著飯菜香，以及廚房抽油煙機嗡嗡作響的嘈雜聲。
“三生，一會兒別走了，中午留下來吃飯。”
王亞楠接過三生手裡提的水果，那是三生剛剛在樓下的路邊攤匆忙買的。
19年未見，恍如隔世。
若不是王亞楠主動喚出口的那句“三生”，蘇蕭真有些辨不出眼前的女兒到底是三生還是千意。
王亞楠拎著那袋水果進了廚房。
三生在蘇蕭對面的座位坐下，並未主動搭話。
“三生，我是……”
蘇蕭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原本投向三生的目光，也難為情的收了回去。
自己竟然沒有自信在女兒面前說出“爸爸”這個詞。
“你是？”
三生裝作不知，蹙眉疑惑問道。
蘇蕭難為情地擠出一絲笑容，很是客氣地替自己解圍道：“我是爸爸。三生，好些年了，都長大了，我差點都沒認出。”
三生也很是客氣地揭老底。
“是啊，很多年了，那時我不過11歲，19年不見，我長這麼大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此言的確不假。”
往事歷歷在目，所受的苦楚化為解不開的痛。
“您今天上門是有什麼事嗎？”
蘇蕭嘴角微微一動，兩手摩挲著手中的水杯，心頭的話如鯁在喉，難以開口。
三生不由訕笑，又瞥了一眼坐在蘇蕭身邊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瘦瘦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文弱弱，在與三生目光碰撞的那刻，選擇了逃避。
“這位是？”
“他是李桐的兒子，李甲休。”
蘇蕭將頭埋得低了些，神色有些不自然，原本不足的底氣此刻又少了三分。
三生緊緊捏著手中的手機，如同要捏碎一般。
“李桐”——多熟悉的名字，像刺一樣，扎的人生疼，恨不得連根拔起。
因為她，蘇蕭可以拋妻棄子，可以過家門而不入。
“嘭”的一聲，廚房裡響起“乒乒乓乓”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還有“嘩啦啦”的水聲。
不知為何，今日王亞楠備菜烹飪的動作聲響動格外大，甚至聽起來有些刺耳。
“三生”
蘇蕭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李姨前幾個月病逝了，去年她得了癌症，家裡的錢都花光了，房子也賣了，所以.....所以......”
蘇蕭越說聲音壓得越低，說到最後甚至說不出口，他捏了捏手中的杯子，還是有些拉不下自己的老臉。
“所以你是來講故事的，那我已經聽完了，還有事嗎？”
三生唇角微揚，下了逐客令。
“不，不是的，能不能幫幫我，比如.....”
蘇蕭忙糾正道：“比如借點錢給爸爸，或者安排個地方給我住。”
廚房裡正準備飯菜的王亞楠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刀，內心的氣不打一處來，正想衝出去論個理，卻聽三生先開了口。
“李甲休，對吧？多大了？你現在在哪兒上班？”
言下之意蘇蕭把你李甲休養這麼大，你不該承擔責任嗎，卻跑到我這裡來。
那李甲休未曾想三生突然問到自己。原本他今天也只是因為蘇蕭腿腳不便才跟來的。
“我22歲，前幾天剛辭職，之前在廠裡上班，最近還在找工作呢，如果姐那邊有好機會可以給我介紹介紹。”
那李甲休這番話一出，三生就知他多半是個沒腦子的人。
“那算下來，你也是自小就在蘇蕭身邊長大，其實細算下來我在他身邊還不到12年。
三生說的並無錯，因為其實自她10歲起，蘇蕭就已很少回家了。
蘇蕭聽出了話中的意思，無奈中帶著幾分怨氣，雙手掩面說道。
“三生，爸爸只是想問你借些錢，即便我們沒有這層父女關係，你也不用這般不留情面的待我。”
“借錢？姐姐當年希望你能出大學學費，那時你躲著她，你在電話裡是怎麼說的，你說法律規定撫養費出到18歲。”
“那時母親住在醫院，那年我還在上中學。姐姐也像你今天一樣，希望你能借錢給她。你還說了什麼？你還說你要養李桐，要養李桐的兒子。”
三生眼神冷冽，從11歲到今天，她已踏過太多荊棘，今天要面對的又算什麼呢？
“你和我媽離婚時，你丟給她這套房子，你說是補償，是抵撫養費的。”
三生冷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大方，其實你還丟給她一大筆債，因為當初買這房子時，有一部分錢是她用自己的名義借來的，你從未幫她還過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