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都能聞到烤馬芬的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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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灰色的天空陰雲密佈,隨時都可能降下雨水,天空下方的戰場擠滿了血淋淋的屍體。
我要死了。或者更確切地說,我的宿主要死了。由於我被困在他的記憶裡,我不得不和他感同身受。但我仍然還能分出部分思緒去清晰意識到這一點。我可以感到宿主的腦袋上有金屬的觸感,是一個可以輕鬆裝下記憶儲存器的頭盔。我要經歷死亡了嗎?
我剩餘的思緒被腹部劇烈的疼痛淹沒了。我的宿主倒在了戰壕上,頭剛好能看到肚子以下的部分身體——已經不像原本那樣連在一起了,我可以看到他腸子和內臟從體內噴濺出來,撒在新挖的泥土上。感謝塞拉斯蒂婭,我感覺不到……我的宿主已經失去了腹部創口以下的所有感覺。
他是一隻已死之馬了,他自己也一定意識到這點了,只是身體還沒有接收到訊號。
我是誰?我本來以為這是蘋果快餐的記憶,因為這是他記憶容納盒裡的一顆記憶球,現在看來並不能完全保證了,單從護甲和血來看,我不能確定。
幾隻天馬在戰場上飛來飛去,搜尋傷員、傳遞資訊或呼喚名字。一會兒,一隻熟悉的藍色天馬——擁有令馬歎為觀止的絢麗彩虹鬃毛——掠過我的戰壕。她盤旋著,瘋狂地四處張望。日光下,她身上血跡斑斑的紫色戰衣看上去已經發黑,戰鬥鞍也被燒得漆黑。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抽搐了一下,再次離開了。
“嘿!”一位尤為高大的紅色雄駒穿著和我類似的軍服,鑽進了我身旁的壕溝。他看見了我受了多重的傷,不由瞪大了眼睛。
“中士……我們把那些條紋混賬趕回家了嗎?”我感到自己的嘴在動,聲音低沉,充滿陽剛氣概。
我感到一滴水打在臉頰上。起初,我以為是這隻小馬在哭,但緊接著,另一滴雨從天空落下,一滴又一滴。
“沒錯,”紅色小馬點了點頭,頭盔下漏出幾縷橙色鬃毛,上面沾滿深紅色的血汙。他慢慢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士兵,非常好。這一切結束後,他們也會讓你晉升成中士的。”雨開始滲入他的皮毛,沖刷掉了上面的血汙。
我的宿主哽咽了一下,咳出大團鮮血。在我和宿主的口中,血嚐起來暖暖的,還有一股鐵鏽味。“恐怕也是死後追授了,中士,”我宿主的語氣出奇地又鎮定又平靜,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但看上去已經……接受了事實,“怕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我(和我的宿主)感到了寒意,比雨更深的寒意。我感到一滴滴雨水似乎正吻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豁口,暗暗感激自己察覺不到雨水滲進傷口的感覺。
“別說話,”大塊頭說,臉上充滿深深的悲痛,“咱沒準備好讓你走,夥計。”
“斑馬可不這麼認為,”天呢,我的宿主居然笑了。他正在經歷常馬無法想象的疼痛……自從上次那條龍噴火點燃我之後,我還從沒有這麼疼過;我很確信自己身體會在這種程度的痛苦下嚎叫……但他卻只是一笑了之,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別擔心,中士,至少今天我們贏了,對嗎?我沒什麼可遺憾的……”
紅色的大塊頭看上去強忍著淚水。我的宿主咧嘴一笑,口鼻裡充滿了自己的血。“……呃,其實還有個遺憾,就是沒見過你火辣的妹妹。”
雄駒緊緊皺了下眉,我突然意識到他鬃毛的顏色和蘋果傑克一樣,他們也有相似的雀斑。大麥豎起毛,又突然憨憨笑了出來。“那你一定得挺過去,”他笑了笑,“這樣咱以後才有機會踢你屁股,小夥子!”
但已經太晚了,黑暗已經蔓延到我宿主的視線邊緣,死神小馬已經來送他回家了,無論塞拉斯蒂婭和露娜成為神以前,那個所謂的家位於何方。我的宿主向後仰著頭,凝視著昏暗的天空,感到雨水最後落在自己的臉上……
一群天馬從頭頂飛過,其中兩隻正拉著載滿其他小馬的馬車,大部分是獨角獸。所有新來的小馬都穿著黃色和粉色的制服,帶著標有蝴蝶圖案的鞍箱,就像薇薇·萊米身上的那個。但他們的領隊並沒有佩戴那些裝備,她不需要制服……小蝶自己就已經是制服了。
“……天!”靦腆的天馬望著山上和壕溝裡的死者以及還沒死透的傷員,眼裡充滿淚水,渾身開始顫抖,但她用力地跺了跺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好吧,大家……請保持冷靜,我們是來幫忙的。”
小蝶轉身呼喚她的團隊:“如果你們願意,請各就各位,最好快一點,真的由衷感謝你們。”
陰影從四面八方慢慢滲入,幾乎吞沒了我宿主的視野,他的其他感知也正迅速淡去。我現在像是從一口深深的黑暗之井的底部仰望著眼前的世界。謝天謝地,疼痛都被留在了井的上方,離我們很遠,很遠……我們閉上了眼睛。
想重新睜開眼就不那麼輕鬆了。我們眼皮變得無比厚重,彷彿金子做的一樣。當我們終於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沒什麼可看的了。只有漫天的陰雲和雨,隱約可見。我們就這樣在井中越陷越深。
小蝶的腦袋在我們和陰雲之間移動,看見我宿主的狀況,她畏縮了一下。“不……不,”她衝到我們面前,“我……我們……我們能幫上忙。拜託,請堅持住!”
我們掙扎著想說些什麼,卻只能在嗓子眼裡發出模糊的低語:“……沒辦法救我,去幫……其他能救的馬……”我們的話只說出了半截,我和宿主沒有更多精力去補完想說的話了,希望這能讓大家明白我們想表達的意思,希望如此。
一隻穿著粉黃相間裙子的獨角獸走進我的視野。“小蝶,”她說,聲音幾乎比耳語還輕,“我們已經準備好測試執行了……”
世界漸漸變黑,包納一切的黑暗。沒有影像,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和感覺。連血的味道也從我們嘴裡消失了。
我們死了。
我們本該就這麼死了。
但一股愉快的溫暖瞬間傳遍我們全身。我能感到這種感覺自上而下一直傳到尾巴尖。世界迅速回到我們眼前,就像剛從記憶水晶球中脫離出來的感覺一樣。我們不再感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寒冷。我們全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打溼。戰壕的泥和雨水混在一起,泥濘不堪。
我們睜開眼睛,身體痊癒了,完全痊癒了。
簡直是奇蹟。這不可能!
“你做了什麼?”我聽見上方傳來一隻雌駒的驚呼。抬頭望去,只見彩虹鬃毛的雌駒正從天空俯衝下來,身後留下一道彩虹的尾跡。“小蝶!你剛剛做了什麼?!”
雲寶黛茜停了下來,在空中盤旋,震驚地盯著身後的天馬。
“我們治好了他們,”小蝶親切地說,聲音充滿幸福,但不知何故沒有一絲驕傲。她的幾個獨角獸隨從小跑過來,站在她身邊。
“我知道,”雲寶黛茜向她說,“但……你們怎麼做到的?”
小蝶臉紅了,看起來很高興:“我們叫它‘超聚魔法’。”
雲寶黛茜眨了眨眼睛:“什麼玩意?”
一隻獨角獸清了清嗓子,小蝶溫柔地退後一步,讓那隻雌駒解釋:“這是一個新型的基礎法術框架,能讓一些小魔法在範圍和強度上得到大規模的擴張。”
藍色天馬看上去有點失神、有點擔憂。
“就這樣,”小蝶說,“我們可以用單獨的魔法治好戰場上每隻馬,沒有小馬會由於我們不能及時趕到而死去。”
“每……”雲寶黛茜轉頭看向戰場,我的宿主也這樣做了。戰場上每個角落裡,處處有小馬帶著敬畏和困惑站了起來。只有那些已死之馬還是死的,死者的屍體散落在山丘上,填滿了戰壕。那些受傷的小馬,哪怕是那些受了無法治療的致命傷、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的小馬,也都恢復了健康。
就像我的宿主。
“……每隻馬?……”
一隻斑馬從屍體堆裡爬了出來,嘴裡叼著冒著電火星的斑馬劍。
雲寶黛茜對小蝶咆哮,“你治好了所有馬?不分青紅皂白?包括斑馬!?!”
“呃……”
“你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嗎!??”
“我……我們……”
“你知道今天這裡死了多少小馬嗎?”雲寶黛茜吼道,“現在我們必須他媽重新打一次仗了!”
我聽到黃色的天馬支支吾吾,開始哭泣,那哭聲讓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真希望蘋果快餐能面對她……我希望他能安慰那隻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雌駒,但他甚至都沒看她一眼。我的宿主只是低下頭,用牙齒拉出埋在泥裡的步槍,忽略了上面粘稠的泥濘和濃郁的土腥味。
槍聲開始從戰壕外的戰場上傳來。
“小蝶,趴下!”雲寶黛茜大叫,一下子抱起了身旁那隻黃色天馬,滾落到我旁邊的戰壕裡,戰壕上方掠過一枚導彈,爆炸開來,她的翅膀被衝擊波所波及,濺起的塵土撒落在我們身上。
戰鬥打響了,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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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距避難廄科技總部前方的大門越來越近時,薇薇停了下來。大門上的裝甲板看起來像從戰船船體上取下來的,嵌入了混凝土牆上的卡槽裡。而整面混凝土牆則把昔日的摩天大樓廣場一分為二。
幾個鐵騎衛警戒地站在哨所以及廣場上,身旁還有兩個坦克一樣的哨兵機器馬——正是它們諷刺地推動了反器材步槍的誕生。
靠外的半邊廣場有一大堆開裂的臺階、碎裂的石塊、不再長著植物的混凝土花盆、以及一座早已乾枯的噴泉。噴泉上方有著一座龜裂、飽經風霜的雕像,曾經是一隻美麗的白色獨角獸,尾巴和鬃毛都是紫粉交織的捲毛。在鐵騎衛接管大樓並阻止掠奪者和歹徒接近基地前,那座雕像不僅經歷了雨雪風霜,還有世世代代的塗鴉。
我其他夥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門口穿著動力裝甲的守衛和機器哨兵上。那個高階聖騎士走上前,和他們說了些什麼。我正要豎起耳朵去聽,突然感覺災厄用蹄子推了我一下。我轉身,順著他蹄子指的方向,看到薇薇正走向那座噴泉。
“您好,曾祖母,” 她柔聲說,“曾曾曾曾曾……”她停了下來,臉上有點發紅。“我唱過您的歌,我只想告訴您:您拯救了我們。我之所以能在這兒,都是因為您,二號避難廄起作用了。”
鐵騎衛們都安靜了下來,對我那個朋友和雕像的私密談話特別感興趣。災厄離開了我們的隊伍,悄悄飛向她。
“您做得很正確,”薇薇用蹄子挖著地面,“我……只是想讓您知道。”她轉身離開,重新回到我們身邊,眼睛裡含著淚水。災厄落在她身邊,用前蹄將她摟在懷裡,安慰著她。
薇薇停了下來,把腦袋埋進災厄的擁抱裡,抽了抽鼻子。又擦乾眼淚,回到我身後。
喪火在天空中飄忽不定,最後落在雕像上,讓那群鐵騎衛全部進入了戰鬥狀態。
“放輕鬆,”鐵蹄嘟囔。我敢打賭,他在面罩後肯定翻了白眼。
“那些生物很危險,”一個騎士解釋。
我冷冷地笑了,“是呀,她說不定會想辦法把你面罩掀開,用烈焰烤焦你。”想象出來的場景感覺非常荒誕不經——目睹小馬被那樣殘酷地殺害是件恐怖的事,但不知為何,喪火這樣做的滑稽場面戳中了我的笑點。女神在上,我肯定哪裡出了問題。
站在我旁邊的聖騎士雌駒(裝著輕機槍戰鬥鞍的那個)在動力裝甲裡咯咯地笑。“你掀不開頭盔的面罩的,”她轉身對我說,“否則會是動力裝甲一個致命的弱點,我想象不出這種設計能透過防禦委員會的批准。”
我不知道她具體在說什麼,但還是通曉了大意。“肯定不會透過,”我同意,“畢竟裝甲主要目標就是為了保護穿戴者。”
“照你說的,動力裝甲還能有其他什麼用途呢?”她嘲諷地問。
“恐嚇。”
我們身後,災厄已經飛到空中看著喪火。“如果你們敢對她搞事,她就會殺了你們。很公平的警告,對吧。”
一陣響亮的尖銳噪音劃破長空。起重機巨臂從牆後升起,出現在我們上方,末端巨大的鋼爪慢慢下降,鉗住鐵門。金屬在混凝土上刺耳地刮蹭,通向避難廄科技總部鐵騎衛大本營的門被抬了起來,讓我們可以透過。
“罌粟種子(Poppyseed),”我旁邊的那隻騎士雌駒說。
“呃?”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是我的名字,”她說,“我是騎士罌粟種子。”看到我仍然一臉茫然,她進一步解釋,“罌粟花是產自斑馬土地的一種植物,它們有種子。”
“噢,”我笑了笑,“我是小皮。”我舉起右前蹄,給她看我的嗶嗶小馬:“皮(Pip)是嗶嗶小馬(PipBuck)的簡稱。”我只告訴了她這一點,無視了母親對我的綽號“矮子(Pipsqueak)”。“每隻生活在避難廄的小馬都有一個,”儘管我這樣說,但我還是懷疑是否適用於別的避難廄。我望著升起的大門,喉嚨突然哽咽起來,“……至少在我的避難廄裡是這樣。”
“真的?”罌粟種子評論,“但我聽說,‘皮’的意思是用槍‘斃’了那隻小馬。”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老實講,你這樣說是有什麼意圖?
其他小馬開始前進,喪火似乎想待在吠城郊區裡,希望她一切安好,希望我們離開時她還能在附近,但她只靠自己就已經在廢土上生存了很長時間。比起她,我更擔心其餘小馬。
災厄回頭看了看雕像底座,突然從乾涸的噴泉底部銜起一枚瓶蓋,又朝我們飛了回來,重新走在薇薇身旁,順便把瓶蓋丟進了自己的鞍包。
*** *** ***
零星的槍聲在空中迴盪。一些跑道沿著圍牆環繞著避難廄科技總部,幾個鐵騎衛正在跑道上繞著圈賓士。內側場地,一個高階聖騎士正吼著指揮新兵,後者正竭力掌握穿著動力裝甲跑步的技巧。
“咱明白了,”災厄對鐵蹄說,旁邊一個鐵騎衛新兵一蹄子砸在一塊嚴重凹陷的鐵板上,留下了另一處凹陷,離目標遠了幾厘米,“裝甲的魔能核心以重量為代價,提升了力量和耐力,對嗎?”
鐵蹄點頭不語。
“有趣,”災厄沉思,“英克雷裝甲被附上了魔,感覺起來不是很重,有點像用在飛火雷霆上的魔法。”鐵蹄回頭瞟了一下災厄戰鬥鞍那把與眾不同的反器材步槍。那把槍完全組裝好後,長度幾乎是原來的兩倍,平時趕路的時候,災厄就把它拆成了零件。“不同的法子,但依然……能降低重量。”
鐵蹄放緩步子,打量著災厄。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災厄擁有與外表不相稱的魔法工程學知識,說實話,災厄自己也很少表現出來。
高階聖騎士領著我們登上避難廄科技一度輝煌的大門。大門曾閃閃發光,富有光澤的青銅現在已變成灰黑色的廢鐵,曾經鑲在上面的漆木也已彎折腐朽。門的上方,齒輪狀的避難廄科技標誌被鑲在一個壁臺上,兩側是一對曾用來點火的裝潢,裡面的灰燼把下面的牆壁和門染成了一條一條,看起來就像整棟大樓哭過之後的淚痕。
我打了個顫,感到一陣寒意。
災厄豎起耳朵去聽前方的槍聲,又問鐵蹄:“後邊一定是靶場了,如果你朋友不會把咱們踢出去或射咱們,咱能在那裡練練嗎?”
“想給那群鐵騎衛留點深刻的印象?”我們屍鬼同伴提出異議。
災厄大笑:“當然不是,完全不是這意思。”
我靠近了一點,感覺好奇心被喚醒了:“那是為了什麼?連續四年的‘狙擊新秀比賽’冠軍自然不需要讓其他小馬教自己怎麼開槍。我也從來沒見過你錯過目標……”
薇薇大聲打斷:“哪怕有時候本來應該錯過目標……”
“……所以為什麼要去靶場?”
領頭的雌駒停在了前門,正用對講機和另一端小馬說些什麼。罌粟種子跑到我身旁,看起來很著急,或者厭煩。在她開口前,我無法判斷她到底是什麼情緒。
“如你所見,這把新槍,飛火雷霆,是一支魔法強化的反器材步槍,專為天馬量身設計,”災厄提了提帽子,“她被附上了魔,重量只有幾千克,後坐力也和羽毛刷一樣。她開火的方式更像魔能武器,而不是常規槍械。裡面甚至還有一塊閃電寶石給她供能,這就是為什麼開槍時會有雷鳴一樣的聲音。她的射速比其它非魔法型號的反器材步槍快了百分之二十,永遠也不會卡膛,因為槍的內部根本沒有可動部件。”
現在輪到我說不出話了。
“這意味著她更像魔能步槍,而不是常規的槍械,但仍然用常規的子彈,就像咱戰鬥鞍的步槍一樣。常規子彈的影響因素又包括風和重力,於是造就了一個奇怪的組合,”他對我笑了笑,坦然地看著鐵蹄,“咱的意思是,帶她上戰場前,咱最好能先在靶場上贏得她的好感。”
通往避難廄科技的大門從裡面被開啟了。
薇薇從我們身邊擠了過去,翻了翻白眼,甩著鬃毛。“你想和你的槍獨處一段時間嗎?”她經過災厄的時候問。
他眨了眨眼睛:“對,咱就是這個意思。”
我以蹄覆面。薇薇冷冷哼了一聲,頭也不迴向裡面走去,只留下一臉茫然的天馬呆在原地。
*** *** ***
“今天的新聞讓您擔憂嗎?擔心超聚魔法降下時,災難會發生在您和自己家庭的頭上?我完全瞭解您的恐懼,因為我也和您一樣……”
我和同伴環顧四周,被嚇了一跳。避難廄科技大廳有個用來宣傳的廣告設計。無論我們朝向哪方,悲傷甜美的嗓音似乎都從我們面前傳來。在空氣中瀰漫。
“是甜貝兒,”薇薇低聲說,尋找著揚聲器。
“像您一樣,我也希望有最好的結果……像您一樣,我也需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我希望有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留給我摯愛的小馬,讓大家繼續活下去,如果可怕的那一天終究會到來,讓美麗的小馬國面臨超聚魔法的話。”
“這是全自動的,”罌粟種子告訴我,“每次我們穿過門時都會啟動,以前不是這樣,後來我們試著關掉,只讓情況更糟了。”她指著地板上一個避難廄科技的大型標記說,“以前這裡還有一隻獨角獸的全息影像,由舞燈構成——看起來就像個鬼魂。我們關掉的時候,旅遊介紹的控制介面也被一起被關掉了。”她透過裝甲咯咯地笑:“祝你們玩得愉快。”
這就解釋為什麼我們嚮導或其他鐵騎衛都在專心趕路,一點兒也不關心甜貝兒的聲音,最低程度的關注都沒有。
“我也需要保證我的家庭會平安無事。除此之外,我更希望他們幸福。我不想把他們鎖在黑暗狹窄的庇護所裡度過餘生,這樣不會比監獄強多少。不,我想讓我的家庭在避難廄科技建造的豪華避難廄裡舒適安全地生活。”
我們嚮導帶著我們走過陳列櫃,大部分陳列館都已損毀,陳列品也被洗劫一空;牆壁上掛著很多帶相框的海報,但都已被時間磨損得非常嚴重了。海報的內容很廣,有針對世界末日的可怕預言(然而所有預言的內容,都比實際的情況樂觀很多,也就是現在的境況);還有甜貝兒笑著勸說家長,讓他們相信自己孩子一定能像避難廄科技許諾的一樣,過上長壽快樂的生活。儘管海報很少直截了當寫出來,但都在傳達同一個資訊:我們在乎你,你需要我們,沒有我們,你會死。現在來避難廄科技為自己不確定的未來買單吧。
我們來到走廊盡頭,經過一臺完好如新的閃閃可樂售貨機(機器有巨大的背光板,上面有個滿臉陶醉的小蝶喝著自己最喜歡的蘿蔔味飲料),還有一臺被其他小馬撬開洗劫一空的彈藥售貨機。走廊盡頭用假石裝飾過,似乎通向一個昏暗的小山洞。如果“洞穴”裡的石膏塊沒有鬆動碎掉、露出電網,真的會給我們一種身在洞穴的錯覺。
我們嚮導一走進山洞,沉悶的振動聲便響徹走廊,指示燈亮了起來,照亮了一扇避難廄大門的巨型模型。
甜貝兒聲音再次在四周響起,錄音最開始幾秒的速率被詭異地放慢了,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和鐵蹄差不了多少。
“避難廄科技歡迎你來到我們新型的地下避難廄,為您帶來我們最新的S.A.S.神秘科技。S.A.S.科技是避難廄科技科學家經過多年不懈努力的成果,將會給您帶來最先進最堅固的設計,基於末世生存的三大支柱:安全性(Safety,),舒適性(Amenities)和永續性(Sustainability)。”
我和薇薇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們接近的時候,避難廄仿製大門(編號為0)被鉸接機械臂開啟了,有個音軌播放了避難廄大門真正開啟的聲音,黃色頂燈在模型頂部旋轉。這些設計並沒出現在二號避難廄裡。
“您和您的摯愛能夠安然入睡,我們建造的避難廄大門堅不可摧,即使斑馬侵略者在您的新家外面直接引爆一枚野火炸彈,也會巋然不動(在極端及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況下,預計也只有百分之七的失敗率)。避難廄科技設計的堅固的避難廄大門,保證能保護好您和您的家庭。”
哇哦。
薇薇把笑憋了回去。我在來得及把話噎回嘴裡前,不由自主低聲說了句:“薇薇的穀倉小門可不會這樣開啟的。”我立刻吸了口涼氣,馬上糾正自己,“我是說,二號避難廄的大門。”太晚了,帶著金紅色條紋的炭黑色獨角獸正用怪異的眼神瞪著我,彷彿告訴我,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安穩了。該死,有時候我真討厭我媽,不是說我想到哪說到哪的習慣真是她的錯……但這句話的確是她的錯。
“還擔心您未來的家會在陰暗狹窄的地窖裡嗎?讓S.A.S.科技的光芒驅散你的恐懼吧!您的避難廄會有特約監督使用特定的魔法,讓每個避難廄完全享受到真實的陽光,即使在地下,也能享受到日光帶來的溫暖和快樂,”甜貝兒的聲音說,“夜間,更柔和的光芒會充滿避難廄大廳,多虧結實耐用的陸馬科技。”
目前為止,展覽中描述得最準確的部分是大廳照明:全天不間斷,一直伴隨嗡嗡的噪音。然而,這個所謂“夜間照明”每天有整整十六小時,每天如此,一直如此。承諾里透過監督魔法造出的陽光,也只留給了地下蘋果園。從那些我們叫“蘋果”的東西的顏色和味道來看,我懷疑那些陽光也不完全真實。
“擔心安保問題?別怕,每個避難廄都配備有安保區和儲備充足的軍械庫。我們‘友好派’攝像系統能允許監督觀察到公共區域的每隻小馬,當然,不會打擾到您的私事,”甜貝兒虛無縹緲的聲音聽上去和這功能結合得恰到好處,“避難廄科技堅信,它們能為您的生活提供應有的隱私和尊重,而不必損害你的安全。”
我們開始穿過這個奇怪的仿製避難廄,佈局與真正的避難廄完全不同,設計得更像遊樂園,而不是功能性的庇護所。每隔一段路我們都會經過一扇大窗戶。我們嚮導接近的時候,燈會照亮沿途每一個密閉房間的內部。裡面,穿著服裝的假馬正上演著烏托邦一樣的地下生活場景。每經過一個房間,甜貝兒的幽靈就會向我們證明在避難廄裡生活會多麼美好、多麼安全。
在我去過其他避難廄之後,這一切讓我渾身冒著冷汗。我不停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多避難廄最後變成了致命陷阱,完全不像這些承諾。不知何故,災厄對此的反應讓我心情變得更糟了。
“避難廄科技已經花了大量時間儘可能考慮到每個細節。我們知道超聚魔法末日的最壞結果是什麼,小馬國在末日後可能要花幾十年時間恢復,並不是短短几個月。在毀滅中活下來的小馬,可能不得不在地下度過自己大部分的餘生,不得不目睹新生的一代完全不瞭解避難廄外面的世界。所以每個避難廄都配有一個避難廄科技蘋果園,為地下社群提供足夠的食物,擁有可以讓您的孩子自由玩耍的草坪以及能模擬彩虹的噴泉,噴泉由我們的S.A.S.淨水晶片完成淨化。”
其他避難廄的食物有耗盡過嗎?二號避難廄的蘋果園非常廣闊,也許能解釋我們避難廄其他區域為什麼從來沒享受過魔法陽光。避難廄科技真的將其他蘋果園設計成只夠一或兩代的居民生存嗎?或者甜貝兒是為了在大眾面前刻意淡化事實,來掩蓋她和兩位朋友預料到的恐怖發展?
“當然,我們都祈禱這些避難廄永遠不會用上。但是,我們有誰能坦然接受這樣的豪賭,不為我們摯愛和我們自己尋求一個安全快樂的地方呢?”
聽到自己祖上的話,薇薇的淚水彷彿就要奪眶而出。我們都知道她祖上就是二號避難廄的首任監督——立下的特殊目標就是讓我們永遠待在裡面的避難廄。
除非斯派克能找到合適的小馬來施放“小馬國花園”。
“咱不敢相信你們前半生都住在這種地方,”我們踏上臺階離開時,災厄說,“咱是說,一個真正運轉起來了的避難廄。能……解釋很多事。”
我張開嘴,卻想不出怎麼回答,聲音也被噎在了嗓子眼裡。
“避難廄科技希望您今天參觀愉快。如果您有任何問題,請隨時到大廳服務檯前詢問,我們友好的小馬會樂意告知所有您想知道的事。”
*** *** ***
鐵蹄正和藍莓佩劍長老私下談話,我們被要求在辦公室外那條爛木頭長廊上等候,時刻處於外面動力裝甲小馬的警惕目光下。
我試著跟罌粟種子搭訕。原本她還願意說話,直到我多嘴問她對鐵騎衛的信條怎麼看,是否和那些騎士一樣遵循蘋果傑克的原則。我最後被告知,和外來者(或者“野馬”,他們就這麼形容我們)談論信條是嚴重被禁止的。之後,她就完全無視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深深冒犯到了那個騎士,或者僅僅是因為其他鐵騎衛正監視我們,不方便交談。
我打算偷聽,但馬上意識到守衛不會讓我離門太近,我不確認自己是否真想知道里面談的內容。我確信談話中會有一些我想要的資訊,尤其是和我們,或鐵蹄的使命有關的事。但是,談話的內容也可能多半是內部的政治事務,與我無關。我已經未經許可偷看了鐵蹄的一顆記憶水晶球,不想這麼快又擅自插蹄他的事。
此外,我發現自己也真的不想知道。因為鐵騎衛都不……那麼讓馬愉快。
鐵蹄是鐵騎衛,不僅僅是一個沒法脫下動力裝甲(出於我不是很清楚的原因)的前成員,而且還是組織當前仍然活躍的一份子。他還是個星騎士,雖然我不太明白代表著什麼,但聽上去可不簡單。
透過一路上的旅程以及記憶水晶球裡的記憶,我逐漸更瞭解這個最後加入我們的同伴(我是說,最後加入我們的有四個蹄子的同伴)。我發現有關他的大部分都可以接受,但並不總是很容易。我覺得自己可以信任他……當然得在一定條件下……把他當成朋友,但我並不羨慕他的作風,我最擔心的還是如果越了線,他的忠誠究竟屬於誰。
瞭解他,也就意味著瞭解鐵騎衛。我對他們很感興趣,原因是他們和鐵蹄……以及蘋果傑克有著密切的聯絡。蘋果傑克是斯派克結識的親密朋友之一,我自己也開始關心她們在兩個世紀前的遭遇了。在蘋果傑克心中,鐵騎衛就是小馬的守護者,如同黑暗之海(現在的小馬國廢土看上去就是這樣)中的指路明燈。
但是這一群鐵騎衛,至少其中很多小馬,給我留下的印象沒比裝備精良、原則更強的掠奪者好多少。他們並沒有強暴或折磨其他小馬,也不會把屍體掛在牆上。他們擁有很多可以用來做好事的科技,卻只是坐視其它小馬受苦甚至死亡,也絲毫不會感到任何愧疚。他們就像斯派克,但也不像斯派克那樣,有個真正高尚、犧牲自我的原因來為自己的行為開脫。
我皺了皺眉,將思緒從內心重新轉向走廊。我決定不去偷聽他們的談話,我把耳機塞進一隻耳朵裡,調到了吠城廣播,但沒聽見紅眼的聲音,只有重複播放的“貪食靈進行曲”。 我向朋友們望去。薇薇和災厄坐在一塊兒,偶爾瞥一眼藍莓佩劍的辦公室大門。薇薇正幫助災厄從剛剛觀光給他留下的糟糕誤解中擺脫出來。
我打算加入他們的談話,但已經錯過了一大截談話內容。比起我,罌粟種子和守衛們看上去對他們更感興趣。所以我選擇找個地方坐下,但馬上就非常煩躁。我盯著牆上那些破爛暗淡的建築油畫,勉強認出了其中一幅,是紅色賽車手工廠。
我起身走到長廊裡,想近點觀察每幅畫。這裡也有一些基座,相互間隔著固定的距離,每個基座上都放著一個建築的小模型。絕大多數模型都已坍塌,沒能挺過兩百年的時光。有一些仍然挺立,基本儲存完好——對建模師來說確實是了不起的壯舉。
避難廄科技出品,必屬永恆。
播放的音樂(充滿愛國腔調,用雙簧管演奏,金屬感十足)逐漸接近尾聲,我剛想把耳機取下來,紅眼的聲音就傳到了我的耳中。
“我的朋友,讓我給你們分享一個秘密,只有我和你們知道。我並不一直都是現在這樣。不,我曾經也是個年輕的孩子,沒有負擔,無憂無慮,不明白為什麼要辛苦工作,也沒有義務去這樣做。因為我當時只是個孩子,童年就應該是天真無邪的時光,自由探索的時光,快樂成長的時光。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塞拉斯蒂婭眷顧著我,讓我擁有平和的地方漫步,讓我擁有遠離小馬國廢土的安全環境,擁有自己的愛犬——嚴冬(Winter)的陪伴,我們曾進行了很多次探險。
聽起來很美好,不是嗎?經歷過小馬國廢土的絕望與恐怖後,我時常會回想起過去那些和平快樂的時刻。我懷念著過去的平和生活,展望著我們的美好未來,正是這些讓我找到了繼續前進的力量,無論前路有多麼艱難,負擔有多麼沉重。
然而……我的童年,美好、理想、安全的童年……你們自己的孩子擁有過嗎?告訴我,小馬國廢土,今天我們有多少孩子是真正快樂的?真正無憂無慮的?
不幸的是,我們都知道答案是什麼:沒有。今天的小馬國是個艱難、悲慘、無情的地方。我們的孩子每天都處在恐懼、暴力、猥褻和死亡的籠罩之下。這個荒涼而被荼毒的世界,給我們的孩子帶來的只有毫無意義的掙扎,絕大部分情況,他們迎來的只有一個殘酷而恐怖的結局。沒有歡樂,沒有希望。
不會再持續下去了!這一切都將從這裡止步,從現在止步。終有一天,我們建設的新小馬國會給予他們相同的美好與安全,正如我曾得到的一樣……但是我們孩子現在還在受苦,而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們過去的領袖可能忘了,我們珍愛著自己的每個孩子,她們不負責任地把自己傲慢的怒火宣洩在了我們的世界,我們這些已經經歷過地獄的小馬,比任何小馬都明白這一點,我們不會再耽誤任何一天了。
生活在重新被開墾過的土地上的小馬都明白,我們國家的年輕一代是,也一直都會是我最高的優先事務。我們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他們而做的,為了給他們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與此同時,我們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予他們最大限度的安全和保障。
不僅如此,我親愛的朋友,我們做得比這一切還要好得多。我們會提供學校供他們學習;提供醫院讓他們能夠得到免費的治療——整個小馬國最好的醫療服務;提供一個家來讓他們能和其他孩子待在一起,交著朋友。每個孩子都會由善良合法的雄駒和雌駒悉心照料。
很快,‘統一’之子的部隊就會來到你們的鎮上,但不是作為侵略者,當然不是,他們會作為一支由工程師、教師和醫生組成的軍隊。重建你們的學校,修建能為這個飽受摧殘的國家提供最好服務的醫院,為你們帶來‘女神’的祝福,這樣,你們說不定也會真正認識‘統一’。
我們的孩子能夠再次無憂無慮地嬉戲了。”
藍莓佩劍辦公室的門開了,鐵蹄邁了一步出來。
“小皮,你能進來一會兒嗎?”
*** *** ***
藍莓佩劍長老是我真正仔細打量過的第一個鐵騎衛。她是一隻相當漂亮的雌駒,儘管年齡大了一點。我懷疑她在和我差不多大(甚至和薇薇差不多大)的時候,一定很可愛。她有著令馬愉悅的藍色皮毛,鬃尾在變成大片銀灰色之前曾是樹莓色,依然有幾縷毛髮保持著原本的顏色。我看不見她的可愛標誌,長袍遮住了她一部分身體。
鐵蹄帶著我進來,用金屬尾巴關上了身後的門。藍莓佩劍站在我的面前,旁邊是一張沉重的鐵桌——複雜交錯的設計讓我莫名聯想到腳手架。她一隻蹄子放在桌子上,仔細看了看,我發現她蹄子並沒有接觸到桌子的金屬表面。一顆黑色的記憶水晶球被壓在她蹄子和桌子之間。
“小皮,”鐵蹄說,聽起來莫名有點緊張,“我需要你看看那顆記憶球,告訴我裡面有什麼。”
我看了看他,困惑不解,又看了看鐵騎衛長老。她點點頭,擠出了一個讓原本漂亮的臉頰顯得有點醜陋的微笑。
“好吧,”我回答,慢慢走近。我驚訝於自己猶豫的態度,這房間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然而,我依然按照鐵蹄的要求對著記憶球集中了注意力。隨著現實世界的遠去,我感到一陣奇怪的沖刷感,突然就有點慌了,覺得他們是故意想讓我失去知覺的。一段不好的記憶閃過我的大腦——薇薇用我自己的毒鏢槍射了我。
隨即我就不再和他們在一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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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傳入感官的是嗅覺,在我看見穀倉前,我就聞到了濃郁的乾草味,夾雜著不那麼舒適的泥土味。隨之而來的是視覺。美麗而純淨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亮得讓我忍不住想不停眨眼。我勉強能透過一個開放式的乾草棚看見穀倉。最後是觸覺,我最先感受到了自己的斗篷,布料粗糙但不併難受,還有……
我感到不對勁。
這次宿主的身體感覺不一樣……但我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同。我過去讀取過陸馬的記憶;缺角不會讓我感到吃驚。進入這個身體,感覺也比之前進入高潮雄駒的身體好一點,更比之前進入斯派克身體的那段詭異的經歷好得多。但我依然覺得不對勁,就像一種揮之不去的瘙癢。
我的宿主站在一堆乾草上,看著兩隻熟悉的雌駒走進穀倉。她們慢慢從我正前方經過,看都沒看我一眼。
“現在可以給我說你想說什麼了,瑞瑞,什麼話非得躲在穀倉裡才能說?”
“好,”優雅的白色獨角獸看著滿臉雀斑的金髮朋友,“雲寶說,上週的夏日慶典,她試著勾引你,但你一點都不介意……”
我想竊笑,瑞瑞巧妙地表示出了八卦和暗示的意味,但我能聽出她只是在和橙色的雌駒開玩笑。也許是第六感吧,我莫名就知道瑞瑞只對雄駒有興趣。而這讓蘋果傑克的回答更有趣了。
“天嘞,不!”蘋果傑克幾乎叫了出來,“我去,你怎麼也這樣!雲寶黛茜上次喝多了,又喝多了。咱都給她說過咱們之間才沒……”
我真希望我的宿主能笑一笑,當身體不願合作的時候,想要大笑簡直難過登天。我現在至少能告訴蘋果快餐,無論他在擔心什麼,這段記憶裡都可能是一些無用的東西。
蘋果傑克重新恢復了鎮定,瑞瑞眯著眼睛,沒能成功把自己淑女般的笑容憋回肚子裡。
“看在公主份上……”蘋果傑克跺了跺地,“你把咱拖到這兒,就只是為了煩我?”她一隻蹄子捂著自己長著雀斑的臉,“是雲寶讓你這麼做的?是她哪個惡作劇,對嗎?”
“實際上……呃,對,”瑞瑞承認,“這是她的主意……”
“咱就知道,”蘋果傑克發著脾氣,再次跺蹄。
“……但我確實有些事要和你談,”獨角獸優雅地說,突然變得相當嚴肅。
我能看出蘋果傑克一下子變了臉色。歡樂的氣氛——就算是透過調戲她營造出來的——一下子蕩然無存。“什麼事?”
“我……偶然碰到了一些新魔法,”瑞瑞小心地說,“斑馬魔法。”她停下來,打量著鄉村雌駒的反應。
“你指的是,澤科拉過去煮的那類東西嗎?”
“不完全是,不,”瑞瑞壓低嗓音,“你聽說過‘魂罐’(Soul Jar)嗎?”
蘋果傑克盯著自己紫色鬃毛的朋友:“沒有,咱不確定咱想繼……”
然而瑞瑞不打算停下來:“魂罐是一個物品……可以是任何物品,並不一定是罐子……能把靈魂裝進去……”
蘋果傑克看起來大為震驚,但獨角獸還在繼續說,彷彿只要開了口就得一口氣說完一樣:“把靈魂裝到魂罐裡,會改變那個物品,比如會讓它堅不可摧。你也可以把其他魔法附在靈魂上面……”獨角獸停下來思索了片刻,接著補充,“也就是說,魂罐會變成基礎的法術框架。我覺得,和超聚魔法不無相似之處。”
“瑞瑞!”蘋果傑克吸了口涼氣,“你腦子裡進了些什麼東西!在哪裡得到這種魔法的?這是……”橙色雌駒咬著牙關嘶啞地說了出來,“這是巫術!”
瑞瑞看著自己的朋友,點點頭,睜大了眼睛:“我知道。”隨即她又回答:“來自一本叫‘黑皮書’的斑馬書。”她又頓了一下,思索著,“呃,那本黑皮書的名字我念不出來,書名上面應該有母音的部分都被故意省略掉了。裡面寫的都是一些讓馬極度反感的東西。比如說魂罐、迂迴魔法(Bypass Spell)、撕碎靈魂的魔法……”
瑞瑞每說出一個詞,蘋果傑克就變得更加震驚。瑞瑞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只是笑了笑,彷彿自己透漏的只是一個特別有趣的小道訊息罷了,“如果你相信那本書有點意思的背景,他們說那是一個瘋掉的斑馬術士寫的,能在夢中和星星交談。”
“‘他們’指的誰?”蘋果傑克問,但沒得到任何答案。
“我知道這些聽上去非常恐怖,我第一反應就是燒掉那本書,把它給毀掉。”瑞瑞說。自從話題變得毛骨悚然後,這是蘋果傑克第一次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然而持續得非常短暫。
“但是,我部門的首席魔法師說他有能力學會那個撕碎靈魂的魔法,還能重新修改,把它變成一個精確的咒語,可以只消除一隻小馬的一小部分的靈魂。足夠用來製造魂罐,而不會對宿主造成任何真實傷害。”
“但……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想想,阿杰!有哪個士兵不願意放棄自己一點點靈魂,裝進自己動力裝甲裡,讓它完全不受子彈的損害呢?甚至任何武器的傷害?”瑞瑞狂喜地說,表現得十分反常,“這樣你們部門就不用一直做那些難看的金屬玩意兒了。我們可以用衣服造出無法被穿透的完美護甲,就用漂亮的衣服!”
蘋果傑克被她嚇得搖搖欲墜。
“這樣我們計程車兵看起來不僅相當棒,敵軍所有武器也都對他們無效,”瑞瑞接著說,“而且還一點也不重,不會拖累士兵。目前所有裝甲都是以機動性為代價,但現在……”
“瑞瑞?”
獨角獸停了下來,蹄子搭在蘋果傑克的肩膀上:“阿杰,想想,這樣我們親友就再也不會死在戰爭裡了,如果大麥…”
“不!”
瑞瑞退後幾步,被蘋果傑克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住了。橙色陸馬沒有就此收蹄,用蹄子推著朋友的胸膛:“你敢把咱大哥和黑魔法聯絡到一起!”
瑞瑞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
“這次就談到這裡,”蘋果傑克提議道,“咱再也不想聽你說下去了……簡直沒禮貌。沒有士兵會聽你的建議。退一萬步,就算願意聽,咱們又怎麼可能讓他們這麼做?代價太高了!你用腦子仔細想想,如果搞這些東西一點可怕的後果都沒有,咱們不早就遇上打不爛的斑馬盔甲了嗎?或者能射穿任何東西的子彈?或者其他糟得多的東西?”
“我……”瑞瑞停下了,避免和蘋果傑克目光接觸,臉頰上泛起尷尬的紅暈,“天……你說得太對了,我……我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麼!”
蘋果傑克釋然地吐出一口氣,“沒事的,甜心。你先前腦子有點發熱,沒想過更深層的事。咱們風格有時候碰巧可以互補。”
獨角獸抬頭看著蘋果傑克,無力地笑著:“嗯……很幸運我有一個關鍵時刻能讓我清醒的好朋友。”
蘋果傑克咯咯發笑,“沒什麼壞處,現在咱得回中心城繼續研究你的設計了,你也有一堆工作。咱們倆永遠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了。”
“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瑞瑞說,充滿感激。
“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蘋果傑克贊同道。
瑞瑞和蘋果傑克緊緊抱住對方。獨角獸優雅地走了出去,回到了穀倉門前。
“嗨,”蘋果傑克忽然叫住她。她的朋友停了下來,向後望去。“回去後燒掉那本書,或者讓別的小馬幫你燒掉,”橙色小馬建議,“咱覺得看那本書也能擾亂小馬的思想。”
瑞瑞用蹄子拖著下巴思考,點點頭。“對,我覺得你說得對,阿杰,”她用淑女的方式皺了皺眉,“那本書非常危險。”
蘋果傑克看著瑞瑞推開穀倉大門走了出去。最後,我的宿主移動了,安靜而迅速地跟上了漂亮的白色獨角獸。
“嘿!”蘋果傑克又喊了出來,從我身邊飛馳過去,快到差點掀起了我的斗篷。她在門口停了下來,大叫著:“不管那個荒唐的雲寶讓你幹嘛,剛剛那個擁抱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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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回到了鐵蹄和藍莓佩劍——兩個鐵騎衛高階成員面前,回到了穿著蘋果傑克研發設計的“難看金屬玩意兒”的小馬面前。齒輪開始在腦袋裡轉動,我腦中的小馬正忙著把線索拼起來。最先想到的,就是蘋果傑克和瑞瑞在斯派克記憶裡的談話:
“咱希望這和……那件……我們從沒談過的事無關。”
“噢不,親愛的,我很早就放棄那個專案了。”
鐵蹄用一種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語調打斷了我內心的困惑:“好了,記憶裡有什麼?”
我眨了眨眼,覺得問題沒出現在蘋果傑克的忠貞上,這永遠都不會是問題。我還是很疑惑鐵蹄到底在害怕什麼。顯然,蘋果傑克已經成功勸說自己朋友遠離了那個恐怖的研究專案。否則,那種完美的裝甲現在肯定還存有不少。
“是……談話,”我試探著回答,努力想辦法從他們嘴裡套出我想要的資訊,“科技部部長和印象部部長一起談話。”我覺得自己應該說成戰時科技部,但改變措辭已經太晚了。
“她們談了很久,談了很多事,絕大多數都不重要,”我故意省了一些細節,但也沒有撒謊,“你們到底在找什麼?”
鐵蹄搖了搖頭:“如果給你說,就會影響你接下來的答案。”
藍莓佩劍哼了一聲。“你不願意說,還不如讓我告訴她,”長老對我笑了笑,“給他說,這段記憶證明,他頑固地堅守著的那個部長的價值觀,都是虛構出來的,這段記憶證明,她並不關心士兵的生命,只關心改進自己的設計。當其他小馬發現更出色的裝甲設計時,她會確保讓那個設計永遠不會重見天日。”
噢,原來他們想知道這個。
我眨了眨眼,忽然感到一股怒火。原來他們想知道這個?那段記憶有很多更糟糕的事,而鐵騎衛長老專注的卻是這個?我想把口水吐在她的臉上。
我儘可能地挺起自己的小身板,怒斥道:“不如讓我告訴你,我在記憶裡面沒看到什麼?”
藍莓佩劍驚奇地眨了眨眼,鐵蹄試探性地向我走了一步。
“我沒看到我的宿主!”看見長老茫然的眼神,我意識到我用的是自己想出來的術語,我不知道記憶的宿主用專業術語應該怎麼叫,不過也無關緊要。長老是陸馬,沒有記憶儲存器,她根本無法觀看記憶水晶球。看上去她其實從來都沒自己看過這段記憶,或者很多年前看過,但記不清裡面的內容了。
於是我又試著重複了一遍,把自己對她荒謬看法的憤怒緊緊壓在心裡:“我沒看見擁有這段記憶的小馬,甚至看不到前蹄。本來並不是什麼不正常的事,但我非常確定兩個部長也看不見她。我覺得她們根本不知道有其他小馬正在現場偷聽她們的談話。”
長老和鐵蹄都愣了片刻,集中著精力。
“我看見,有小馬正在監視部長,是隱身的小馬,”我還記得那種令馬發癢的詭異感覺,“我也不覺得是小馬,我確定自己剛剛進入了一隻斑馬的記憶。”
另一個線索碎片流入了我的腦海。我舉起嗶嗶小馬說:“我在碎蹄嶺附近的陸軍招募中心找到了這個。”然後從頭播放了先前的錄音,我直接拔掉了耳機裝置,確保他們兩個都能聽得見。
“我把碎蹄嶺找到的一個裝置送到你那裡去。有情報顯示斑馬們已經研發出了魔法隱身裝置。但這裝置很像是魔法部研發出來的東西。它甚至能和嗶嗶小馬相容。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似乎我們之中出了個叛徒。如果M.A.S.中有馬在向斑馬洩露神秘科技的話,公主就需要採取行動了。”
*** *** ***
錄音放完後,緊接著就是更激烈的討論。最後,唯一解決的,就是他們都把早先的爭論擱在了一旁,而我也贏得了長老的一點信任。
一個多小時後,藍莓佩劍長老起身走到窗前,凝視著吠城巨牆缺口處透出來的熾紅光芒。
“如果你想去那裡,可不能就這麼衝過去,”她說,“尤其在沒有動力裝甲、一整個軍械庫和一隊同伴的情況下。”
“為什麼?”我問,“我不擔心翻過圍牆,我可以在巡邏隊換位的間隔用念力把我們都飄上去。”至少,這就是我的計劃。
“因為,”藍莓佩劍轉過身,對我說,“你用那種方法永遠接近不了紅眼,他總受到嚴密的保護,就算身邊沒有一翼的見鬼天角獸,也至少有一大群獅鷲。只要看見一點麻煩的跡象,他就會跳上天空馬車火速離開城市。在你反應過來前,你就已經失去了拿下他的所有機會。”
該死,在她提到天角獸之前,我還對自己能溜進去抱著充分的信心呢。我早該意識到事情不會這麼容易。但是如果就這麼放棄,灰溜溜回家,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只要我還記得那些奴隸販子對無辜的小馬做了什麼,我就永遠不會放棄!
“我可以幫你,”長老提議,“前提是你同意幫我。”
噢,又是一個倒黴日。
長老為我安排好了,她可以讓我和我一個同伴進入城牆裡……但要剝光我們的財產,用破布把我們偽裝成衣衫襤褸的奴隸。我在裡面得想盡辦法接近他,最好獲得他的信任,而不是一路踏著屍體跑過去。後一種和最早提到的秘密突襲沒什麼區別,只會適得其反。
“比起守衛,你應該更警惕囚犯,”藍莓佩劍指明,“紅眼軍隊已經開始圍捕掠奪者了,讓他們和其他小馬一起當奴隸。你在那兒遇到的一些馬,可能就是徹頭徹尾的渣滓。”
這個計劃真是越來越妙了。
“那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我最後問。
“兩件事,”藍莓佩劍繞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動,對我說,“首先,紅眼已經研製出能用輻射發電的發動機。他一直佔領著奴隸礦井,也就是吠城彈坑,用來獲取源源不斷的發光碎片。他可以用那些材料生產可用的能量,用來運轉他的工廠。”
鐵蹄悶笑,“這就打破了遊戲規則。”紅眼聲稱要建立一個新小馬國,而在基礎設施上,他已經獲得了很多可靠的保障。
“的確,”藍莓佩劍贊同,又轉向我,“我想要那些發動機的設計圖。”
可以,輻射發動機設計圖,第一件事。“第二件呢?”
鐵騎衛長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們情報表明,紅眼已經把研究重心放在了一個叫迂迴魔法的東西上。”
我震驚無比,距上次聽到這魔法的名字還不到兩個小時,而且也不是在令馬愉快的情況下聽說的。
“我想讓你找到他對迂迴魔法的研究資料,蒐集能帶走的,同時毀掉帶不走的部分,”長老跺了跺前蹄,“徹底除掉。”
我揚起眉毛,“戰時科技部什麼時候開始對魔法研究感興趣了?”
鐵蹄插嘴:“因為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他解釋:“大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斑馬創造了迂迴魔法。迂迴魔法能附到一個物件上,讓物件忽略掉另一個特定物件的影響。比如,斑馬用它來造野火爆焰……一種比你熟悉的超聚魔法爆炸小得多的微型爆炸,把斑馬自己設成迂迴物件。有了迂迴魔法,斑馬就能快步走進擠滿小馬的區域,現場引爆炸彈,炸死一兩個街區內所有小馬,同時還不會傷到自己。”
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一隻隱形的斑馬在薇薇演出的時候徑直走向避難廄的演出大廳。這景象怎麼也無法從腦海中剔除。
“神秘科學部的獨角獸還沒破解完這種魔法,超聚魔法就落下了,”藍莓佩劍告訴我,“誰知道他們離破解成功有多近呢?因此我們也不知道紅眼離成功有多近,但我覺得你肯定能理解,為什麼所有小馬都得拼盡全力不讓紅眼完成這個研究。”
我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把天角獸作為迂迴物件的魔法。公主在上!
“所以,”長老問,“你同意我的提議嗎?”
儘管我很討厭這個計劃,但我也找不到別的方法,至少現在不能,現在單純殺掉紅眼已經遠遠不夠了。
*** *** ***
“這計劃蠢透了。”
我嘆了口氣,看著自己朋友們,“還用你們說,但這是我們僅有的計劃。”
“咱不會讓你獨自一馬進去的!”災厄堅持說,“尤其還是蹄無寸鐵地進去!”
我被他的忠誠感動,露出了一個微笑。“我不會完全蹄無寸鐵的,”我向他保證,“他們拿不走我的獨角,也拿不走我的嗶嗶小馬。”我會用厚厚的破布包住前蹄,掩飾它的存在。
“你為什麼要獨自去?”薇薇幾乎是懇求地問我。如果說對這個計劃有什麼態度,似乎不比災厄更喜歡。
“因為……”因為我不想讓那些該死的奴隸販子對你動蹄,你非常漂亮。在那裡,漂亮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我需要你待在這裡,你不能戰鬥,而那地方到處都是被奴役的掠奪者。”求你,不要再讓我解釋了!
薇薇皺起了眉,顯然厭惡我說的每一個字,但沒再多說一句話。
“咱們哪個得跟在你身邊!”災厄要求說,“為什麼不是我?”
至少我從災厄這裡得到了一個直截了當的回應,這讓我感到異常欣慰。“兩個原因,”我說,忽然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莫名像藍莓佩劍,“首先,你是一隻天馬,露娜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一隻天馬,你們在那兒可不是什麼普通的獎勵。”我懊惱地緊閉著嘴唇,“我不覺得我們過了大門後還能在一起。”
災厄一點也不滿意我的回答。“咱不在乎,讓他們試著對咱幹自以為能得逞的事吧,咱不會因為這點就把你丟下!”
我已經猜到他會這麼說了,但仍然感到一陣感激,在我談到第二個理由前,薇薇打斷了我。
“鐵蹄怎麼樣?”
“我不能去,”鐵蹄簡短地回答,“一個鐵騎衛未免有點……引馬注目了吧。”
薇薇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現在都知道你是屍鬼,你不必躲在動力裝甲裡,可以把它脫下來。”
“不,我做不到。”
災厄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鐵蹄。
“為什麼做不到?”薇薇逼問。
“因為我身體已經和它融為一體,”屍鬼是這麼回答的,我們不約而同地倒抽著涼氣。
“啊!”災厄退後幾步,“原來你是那種屍鬼!”
等等……到底有幾種屍鬼?除了屍鬼小馬和殭屍小馬以外?
薇薇看起來和災厄一樣驚訝:“哪種屍鬼?”
“他是個中心城屍鬼。”
鐵蹄點點頭,薇薇和我仍然矇在鼓裡。
“有小馬願意解釋解釋嗎?”
沒有秘密。
*** *** ***
那些受到巨量魔法輻射卻仍然活下來的小馬,被迫轉化為屍鬼或殭屍。由於斑馬部署了各種各樣不同種類的超聚魔法,它們各自的效果也不同。大部分情況下,除了屍鬼自己以外,他們之間的差異幾乎很難分辨出來,但中心城屍鬼是個完全不同的品種。因為釋放到中心城的超聚魔法也不同於其他任何超聚魔法。
“野火炸彈落下的時候,”鐵蹄告訴我們,“露娜公主放出一面巨大的魔法護盾,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中心城被上百枚導彈轟炸,那些導彈,沒有一枚和雲中城、吠城一樣是超聚魔法,但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同樣的破壞力了,然而公主依然能維持著護盾。”
我和薇薇找了個地方坐下,靜靜地聽著,沉浸在故事裡,災厄則焦急地走到另一邊。
“我駐紮在城市附近一個小鎮子裡,正好在護盾的外面。我小隊收到的命令是疏散村莊,儘可能讓更多小馬進入避難廄。導彈最開始打在護盾上的幾波爆炸,就已經殺掉了上百隻小馬,轟炸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鐵蹄做了一次深呼吸,聲音發著顫,但仍然堅持講了下去。即使藏在裝甲裡,我也能看出他在顫抖。剛開始我以為他顫抖是因為想起了死者,但馬上就知道是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
“阿杰最開始和我在一起,襲擊開始的時候,她倉促趕回了小馬鎮,想確保所有親友都安全進入了二號避難廄,留下我們在那裡工作。”
我突然想知道蘋果傑克是否成功逃離了。二號避難廄關門的時候她是否在裡面呢?我看見薇薇向我瞟了一眼,我懷疑她正和我想同一件事。
“但是,導彈打擊只是斑馬戰術的一部分。超聚魔法已經在城市裡了,一個特殊的超聚魔法……畢竟,那個超聚魔法目標是殺死露娜和塞拉斯蒂婭,而不僅僅是中心城七十五萬只小馬。”
“粉霧,”災厄突然說,又停了下來。
“沒錯。”
災厄接下了鐵蹄的故事:“粉霧是……曾是……一團很大的帶放射性的雲霧,就是被附魔的毒氣。像腐質一樣,才不管你有沒有防毒面具。沒有東西可以抵禦它,它能滲入所有接觸到的東西,讓物件完全爛掉。咱聽過一些恐怖故事,說成堆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有一半都融進了街道里,身上的鞍包已經和骨頭融為一體。中心城現在依然被毒氣汙染,街道和建築像海綿一樣被浸透了,腐爛之際又緩慢滲出毒氣來。”
“斑馬希望護盾能持續下去,”鐵蹄繼續講,“護盾能讓粉霧全集中在城市裡,濃度強到足以毒死塞拉斯蒂婭和露娜。當她們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但她們仍然維持著護盾。我聽說她們是輪流來支撐護盾的,一個給護盾充能,另一個就拼命恢復一點氣力。就這樣,即使到了最後,她們也緊緊抱著對方來互相攙扶。”
“為什麼?”我問,淚水已經在眼中成形,“為什麼不放掉護盾呢?那個城市已經沒救了!她們為什麼不跑呢?”
“你會嗎?”鐵蹄簡單地問,“護盾最後消失的時候,我還在那個偏遠的小鎮子裡。那座城市已經吸收了足量的粉霧,曝光量並不致命,但……”
災厄重新補充上了這個故事,語調裡帶著厭惡:“露娜和塞拉斯蒂婭意識到粉霧正殺掉她們的時候,距第一波打擊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天馬已經封鎖了天空,狂風開始呼嘯。”
他悲傷地扇了一下翅膀,我們的黛茜派朋友繼續解釋:“如果塞拉斯蒂婭和露娜就那麼放掉護盾,或許能倖存……然而就算能倖存,她們的壽命很可能也所剩無幾。但是,如果狂風把粉霧吹向那些還在緊急疏散的小鎮,吹向農田上空,無數小馬都難逃一死。粉霧會殺死沿途一切生命,範圍遠至小馬鎮,甚至更遠。”
他悲哀地告訴我們:“很抱歉告訴你們,咱真的很抱歉。但是……露娜和塞拉斯蒂婭不像你們避難廄老師教你們的那樣,不是什麼在天堂上注視著你們的女神。兩位公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讓你們的祖先得以進入避難廄,成功存活下去。”
*** *** ***
過了很久很久,我和薇薇才能重新說話。之前的時間,我們離開了其他夥伴,獨自找了個角落,沉默地擁抱著對方。
這時候,我決定了,我無論如何都要他媽繼續向塞拉斯蒂婭和露娜祈禱,就算事實和信仰不符也沒關係。不知何故,我仍然相信自己的心,露娜和塞拉斯蒂婭仍然活在天上,看著我們,關心我們,給予我們指引。
我不知道自己曾堅信的那些說法是不是真的,我發覺它們也許不是真的,但我還是可以選擇繼續相信下去。
最後,我們再次聚在一起,商量著哪兩隻小馬不能和我去吠城。我必須承認,我的信念有所動搖,不再感到那麼自信了,但我還是得繼續走下去。
“第二,”我告訴災厄,接過我們之前扔下的話題,“你是隻天馬。”
“啊,小皮?咱以為這是第一個原因呢。”
“嗯,也是第二個原因。你是我的逃生路線,我的生命線。如果事情變得麻煩起來,沒有別的小馬可以救我。我需要你留在這兒,這樣你才能救我。”
災厄皺起了眉,但似乎輕鬆了一點。“等等!”他看著我,好像我是在唬他似的,“咱怎麼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遇上了麻煩,又該去哪裡找你?畢竟咱在這裡,而你在吠城裡。”
幸運的是,我已經有計劃了。“那些奴隸,至少從資料來看,大多數似乎都沒有受過多少教育。我敢肯定,他們甚至都分不清嗶嗶小馬關機和開機鍵在哪裡,我很有信心用一個插槽元件來矇混過關。”我露出一個微笑,“我指的是,隱形小馬或者我們從獅鷲那裡弄到的無線電裝置。”
我用念力拿出兩樣東西:“我會帶著裝置,你拿著隱形小馬。到時候,鐵蹄可以幫你啟動這……”
“咱知道怎麼用隱形小馬,”災厄打斷我的話,一隻蹄子放在了裝置上,“那麼,咱該怎麼聯絡上你,天才少女,可別忘了,咱自己可沒有嗶嗶小馬。”
我咧嘴一笑,用念力拿出了薇薇專屬的嗶嗶小馬。這幾周旅行裡它一直放在我的鞍包裡。見此,薇薇給了我一個痛苦的表情。
“對,我還留著它呢,”我在她能說出任何話之前搶先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戴,你也不需要戴著它,這只是主要計劃失敗後才用得上的備用計劃。”
災厄揚起眉毛:“計劃是什麼?”
我終於可以從鞍包裡飄出敬心給我的覆蓋裝置了。“我還有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你們要在我離開的時候完成。”我看了看我的夥伴,沒有任何比這個隊伍更勝任這項工作的小馬了。“我需要你們把這個裝置送到吠城高塔,接進基站的主機裡。一旦你們完成,它就會把吠城的眼線和聲音交給DJ Pon3,把紅眼踢出廣播塔。這樣也會解禁基站裡的接收器,你們就能接收到我的訊號了。”
“幾乎可以肯定,紅眼派了重灌部隊守衛那座高塔,”鐵蹄說,“我們很可能會在那裡打一場硬仗。”
“這樣肯定需要一隻醫療小馬,”薇薇說。
災厄抬高帽簷,“好吧,看來咱們有個計劃了。”
*** *** ***
“去吧,”鐵蹄說,用裝甲蹄子遞給我第四顆記憶水晶球,“你已經看過其他三個了,也許可以在走之前看看最後一個。”
我不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重新進入蘋果快餐的記憶了。這一天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情感波瀾。我覺得自己虛弱又疲軟,彷彿一陣風就能讓自己散架一樣。我比劃著蹄子拒絕了,搖著頭。
鐵蹄哼了一聲。“和你看過的那三個相比,這個的內容非常平緩,”他反問,“你信任我,對吧?”
“很大程度上是這樣,”我承認,“裡面不會是……你和蘋果傑克做愛的片段,對吧?”
鐵蹄默默盯著我,又把球放下,讓它滾到了我身下的地板上。“你思想真的齷齪,”他轉身走開了。
我看著水晶球碰到自己的蹄子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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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公平!”
過了一分鐘,我才聽見了一個聲音,是雲寶黛茜的聲音。
我這次在鐵蹄的身體裡,不是蘋果快餐,我感到身上沉重的裝甲壓迫著我,視線被限制在頭盔裡,我能看見一個極其複雜的視覺強化魔法。透過頭盔螢幕,我似乎已經用上了視覺強化魔法和嗶嗶小馬上的所有功能……還有更多嗶嗶小馬沒有的功能呢。
在盔甲內呼吸並不好受。我的口鼻部擠進了一個呼吸機裡,空氣倒是涼爽新鮮,可能是由微型的空氣晶片提供的,但這個吸嘴就是讓我覺得不舒服。
裝甲十分沉重,整個重量都壓在我身上,但我感到自己十分有力,比之前經歷過的任何記憶都更加有力。裝甲儘管很重,但我感覺並不比一個輕質揹包重多少。
我的步伐也很重,彷彿蹄子是……呃,被鋼鐵包裹著的一樣,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總的來說,鐵蹄現在看上去很威風。雖然我能看見裝甲的優點,但我並不羨慕他有裝甲。
我正沿著走廊向前走,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雙開木門上。我覺得這裡是一個辦公大樓。還好,不是什麼戰場。附近也似乎沒有迫在眉睫的威脅。
我感覺自己抬起一隻裝甲蹄子,用合適的力度推開了門。
裡面是一間陳設簡陋的辦公室,看起來幾乎從未用過。僅有寥寥幾個書架和一張桌子。裡面,雲寶黛茜和蘋果傑克似乎正吵得不可開交。蘋果傑克站在桌子後,穿著一身看起來讓她很不舒服的正裝。雲寶黛茜在另一邊,還是穿著同樣的紫黑相間的制服,我今天早些時候就在記憶球裡見她穿過。更確切的說,她現在穿的是相似設計的新型原始型號。制服有個鋸齒形的黃色領口,一個頭骨形狀的雲射出彩虹閃電的圖案,蓋在了黛茜可愛標誌的位置上。
雌駒們都轉身看著我。蘋果傑克點了點頭,給了鐵蹄一個感激的微笑。雲寶黛茜似乎在打量面前這個全身鐵皮的戰士,顯然認不出裡面的小馬是誰。我突然想到,在萍琪最後的那次派對之前,天馬並不瞭解蘋果傑克和蘋果快餐之間的事。我懷疑那次的派對和這段記憶間隔了一兩年。最後,雲寶黛茜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橙色的朋友上。
“這不對!”藍色天馬義憤填膺地啐了一口,“必勝部都建了五十多個高塔——和雲一樣高——遍佈整個小馬國。而你想要賣掉自己的香甜蘋果園,只是為了再造一套動力裝甲?這怎麼看都沒有道理吧?”
好吧,她們也許不是在吵架。
“那是因為你們所有精力好像都用在了那些高塔上,”蘋果傑克耐心地解釋,“而咱們部門正投資五十多家工業公司,在他們能夠實打實賺到錢之前,咱們需要給他們提供運營需要的資金,到了明年,可能還會多十幾家公司。”
雲寶黛茜目瞪口呆,又歪起了頭:“你不覺得科技部有點太成功了嗎?”
蘋果傑克輕輕推了推牛仔帽,笑了。
“不,說實話,”藍色飛馬說,展開了翅膀,“有時候,我甚至都完全認不出小馬國了。”
橙色小馬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朋友,金色的鬃毛已經有點泛灰。其他記憶裡我都沒注意過她的灰髮,儘管那些記憶最多也只過去了幾年。不知何故,我有點想笑,蘋果傑克的鬃毛已經開始衰老了,我想知道,等我到了她這個年齡,會不會覺得著急。隨後我又意識到,如果我能在小馬國廢土上活到那麼久,都已經非常幸運了。
“比如,你真的需要修那些公路嗎?”彩虹色鬃毛的雌駒問。
“別忘了,咱們有些小馬可沒翅膀。”
門口響起馬蹄聲。鐵蹄走到蘋果傑克身後,像貼身護衛一樣。雲寶黛茜雖然不高興,但還是識趣地移到了另一側。
“進來吧!”蘋果傑克叫道。
門推開了,小蘋花走進了房間。她打扮得很漂亮,穿著一件桃木紅與玫瑰紅的商務服,和她鬃毛很般配。她的打扮看起來比自己姐姐自然多了,還揹著一個商務包。
“等等……”雲寶黛茜反覆打量著兩姐妹,“你把你農場……賣給了自己的妹妹?”
“嚴格來講,”小蘋花禮貌而專業地說,“她把香甜蘋果園賣給了避難廄科技。”蘋果傑克的妹妹轉頭開啟自己的商務包,用牙拽出一個筆記板,遞給另一端的蘋果傑克,放在她們之間的桌子上。
“你會發現一切都像我們承諾的那樣,”小蘋花告訴自己姐姐。我注意到她的聲音比她姐姐更文雅,也沒有那麼重的鄉下口音。
鐵蹄走向小萍花,靠在她耳邊低語:“你不準備在那裡圈地建購物中心,對吧?”
“老天,當然不是,”小蘋花低聲回答,看上去很不舒服,還有……一點點內疚。她姐姐注意到了她剛剛的神色。
“等等,你不會把咱和咱們婆婆從農場趕出去,對吧?”
小蘋花看起來很受傷:“怎麼能問這種問題呢?我可是你的親妹妹!”
“因為咱理解你那種表情,”蘋果傑克嚴厲地說,“而且咱也是你親姐姐,互相再瞭解不過了,現在給咱好好說話。”
小蘋花嘆了口氣,拿出一套藍圖,展示在自己姐姐和兩個訪客(加上我,實際上是三個)前的桌子上。
“你仍然有權擁有那些樹和蘋果,就像我們承諾的那樣,避難廄科技買的是土地使用權,但你不能把那些蘋果樹全搬到這塊區域來。而且在下一次春天前,你都不能使用那座穀倉。”
“什麼?”蘋果傑克抬起眉毛,看著自己妹妹,“為什麼?”
“因為我們要在那裡建個避難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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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注:升級
新技能:黛茜再世——當你身著輕甲或無甲時,你的奔跑速度增加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