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的時候頭昏腦脹,昨晚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外面的陽光從門板縫照進來,像佛光普照。
林間有不同的鳥叫聲傳來。
啊!熟悉的感覺。
我最大幅度的伸了個懶腰,起身下樓洗漱。
邊刷牙邊在院子裡走,看到了屋後老屋裡堆的柴。
那是奶奶在世的時候砍的,堆了老高。
小時候我老對奶奶說,都那麼多柴了,怎麼還要去弄柴呀!那麼多的柴,怎麼才能燒完喲!
奶奶卻總說,你別看現在多,燒起來快的很。
奶奶的話彷彿並不遙遠,眼前的柴整整齊齊的碼在那裡,堆的老高,燒柴的人卻不在了。
一個人為了未來做了很多準備,卻沒有活到未來。這是怎樣的悲哀。
我喝了口水,將口中的牙膏和泡沫用力吐在旁邊的排水溝裡。
隨後進屋拿出阿文給我準備的麵包,大口啃了起來。
老宅的正中間是平時父親和爺爺給人看病的地方。他們都是鄉村醫生。
自從奶奶走後,爺爺被叔叔接去城裡生活。後來,村裡的人越來越少,連父親也去城裡打工了。
那中藥櫃子,還立在那裡,像多年前一樣。只是已經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隔著空氣,有些發潮的味道。
父親不做鄉村醫生的時候,我頗為驚訝。心想,父親走了,村裡的那些人要看病怎麼辦呢?
母親說,沒辦法,他們只能去村公所看了。
我說,村公所那麼遠,有些老年人壓根走不動呀。
母親說沒辦法,沒人來看病,沒有收入,你們的學費怎麼辦?你爸常常看人可憐,送藥給人吃,怎麼可能賺到錢?
我看著中藥櫃上的藥名,毛筆字早已褪色。心想,母親總是現實一些,這正好和父親互補。
我狠嚼了兩口手裡的麵包,走到了屋外。
門口通往菜地的路已經被倒了的竹子攔住,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父親在就好了,唰唰兩下就砍好了。我一個人,是搞不定的。
回屋一陣翻箱倒櫃後,看到了那個竹編的揹簍,我用溼抹布把上面的灰塵擦乾淨。
揹著它去鎮上買點東西吧,我對自己說。
我鎖好門,沿著通往鎮上的山間小路走去。
以前每個週末,奶奶都會帶著我和妹妹走這條路去往鎮上的出租屋。
走著走著視野就開闊了起來,經過獅子山,從遠處看去,老宅就像是一個碗的碗底,在盆地的最低處,被密密麻麻的樹遮擋住。什麼叫山溝溝裡的人,我們就是啊!
我又繼續走著,山間小路青草搖曳,野花芬芳。
走著走著,我不由自主的做出一兩句詩來,心裡念著自己做的詩,極其美妙。
後來念得高興了,一度覺得自己莫不是一個天才?
我忍不住妹妹分享,可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像看一個發神經的人。
她不能理解吧,哪怕血液相同,但精神世界卻是如此不同。
我顧自的快樂著,新的景色來臨我又有了新的詩句,在這詩歌的遊戲裡樂此不疲。
……
一陣風吹來,帶著夏日的熱氣,我有些挫敗感。
思考曾給我帶來多麼巨大的精神快樂,可後來卻讓我無比痛苦。
一個人,有思想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的頭又痛了起來,不覺間已走了鎮上。
街上一些熟悉的房子都還在,有一些新修的樓房在其中看起來很是扎眼。
我沿著街上分叉的一條小路到了小學的後操場,現在正值暑假,操場上沒有學生。
操場旁邊另有一條小路,雜草叢生,不仔細看,看不出那裡原有一條路。
我又想到了奶奶。
她曾經多次告誡我不要走那條路,她說那條路有很多流氓。
我們一群同路的孩子為了抄近路回家,老是心驚膽戰的一起走那條小路。
直到後來有一個獨自走路的女孩在那條路上出了事,我們才乖乖聽話。
我想,一個人對一個地方有極大的感情,也許只是因為這裡有過對她意義重大的人,有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在操場停留了一會兒,就往小學的正門走去。
記憶中門口有兩棵巨大的梧桐花樹,我們一群小學生常常在花季去撿掉落的花朵。
我走近一看,梧桐樹並沒有記憶中那麼大,連記憶裡大大的校門,如今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小。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一切好像都變小了。
校園門前曾是一片藕田,這個季節,正值開花,一出校門便可以看到美麗的荷花。
如今,荷花地早已被一片水泥地代替,成了學校的前操場。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修建的呢?
透過校門,我看到了升旗臺上飄揚的五星紅旗。
我在校門口旁邊的花臺邊放下了揹簍,坐了下來,呆呆的看著地上無人打掃的枯葉子出神。
在這所小學,曾經有個彭老師。
彭老師教數學課,她身形瘦削,喜歡化妝,燙著一頭時髦的捲髮,常常穿著碎花裙子,踩一雙高跟鞋,所有學生都覺得彭老師是整個小學最好看的老師。
大多數老師喜歡站在講臺上講課,而對於彭老師而言,講臺似乎是一個多餘的水泥高地,她總是站在講臺下,和學生們站在一起。
她永遠致力於啟發孩子的思考,年少的我時常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忘記了時間。
那時人人都叫我“白哥”,我的性格里有著男孩子的豪放不羈。
女孩子很喜歡和“白哥”一起玩,她們覺得她十分搞笑。
小學生里老流傳著,和“白哥”在一起就是和快樂在一起。總有人讓我以後去當一個諧星。
我笑著說,好,以後當了諧星給你簽名。
“好,以後當了諧星給你簽名。”我笑著說。
世界上就有這樣的人吧,喜歡看著別人開心,那他自己就會開心。不是出於什麼關於偉大的說法,而是隻是因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該死!頭又痛了起來!不能再想了。
我起身拿起揹簍,朝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