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
沒有開燈的房間裡，黑暗的像是沉靜的海底。下半夜，車流人聲都已經遠去，只有屋角秋蟲的聲音在不知睏倦地“唧唧”，單調的聲音更襯托出這秋夜的沉靜。
紀靈珊躺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卻絲毫沒有一絲睡意。終於，她從床上爬了起來，穿著睡衣，走到了陽臺。
一彎下弦月，細彎如眉，瘦怯怯地掛在天邊。
寒涼的光，淡淡地灑下來，如同銀色的灰粉塗滿了人間，又像是一層白茫茫的霧氣籠罩了整個世界。
一切都讓她看不清楚。
一切都是如此模糊。
子夜的風很冷，讓紀靈珊下意識地裹緊自已的睡衣。雙手環抱住身體，手掌也輕輕地覆蓋在小腹上。
紀靈珊低下頭看著自已平坦的小腹，那裡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可是那裡面現在躺著她的一個難題。
她懷孕了。
在醫院裡，她一遍遍跟醫生確認;
“你們會不會弄錯了？”
她怎麼能夠懷孕呢，現在這樣一個時候？！
“怎麼可能？你看這是你的抽血化驗單，抽血化驗是最準確的。不會錯的。”
到現在，紀靈珊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而更讓她無法面對的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是傅庭琛。
懷孕的事實，迫使著紀靈珊去回想和傅庭琛之間發生過的那些往事。這無異於在她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心上撒鹽，讓她去反覆感受屈辱。現在，在她最痛恨這個男人的時候，卻懷了他的孩子！
如果這是命運的捉弄的話，那麼，這個命運對她來說，也實在是太過殘酷。
“胎兒發育良好，要注意補充營養。”
她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走出醫生辦公室的。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快速地崩塌，而她腳下唯一立足的那塊土地已經搖搖欲墜。
“我要做人流。”
這是她得知這件事後，唯一說的出來的話。
蔣子聰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說實話，突然得知這樣一個訊息，他的心情也和她一樣複雜。這是他愛的女孩，腹中卻孕育著另一個男人的胎兒。他不是神，不是聖人，做不到心中毫無波瀾。
也許，流掉這個胎兒是最好的選擇，對誰都好吧！
可是，看著憔悴不堪的紀靈珊，蔣子聰還是感到心疼。
“小珊，先回家吧！就算是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急在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你看看你現在的狀態，直接做手術的話怎麼能吃的消？人流對身體的傷害也很大。”
蔣子聰從醫院把她送回了家。
“要先管好自已。其他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紀靈珊苦笑著說：
“好。”
可是，她心裡明白：這是她一個人的事，誰也幫不了她。蔣子聰，又能有什麼辦法？
不管怎樣，這個孩子是萬萬不能留下來的！
在傅庭琛對他們家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後，這個孩子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紀家人不可能接受這個孩子。
那麼傅庭琛呢？要是他知道了這件事會是什麼反應？
紀靈珊無從猜測。
但是不管他是想要把這個孩子留下來據為已有，還是冷酷無情地表示這個孩子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紀靈珊都無法接受。
他們之間本就是一段孽緣，而現在這段孽緣早已經結束。他們現在連陌生人都不如，是彼此眼紅的仇人。這個事實誰也無法改變了，包括現在藏在她肚子裡的這個小生命。
剛剛六週，還沒有胎心。
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已經錯的太深，錯的太多，實在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紀靈珊的手下意識地撫上小腹：
對不起，不管你是他，還是她，我都不能留下你。
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眼淚落了下來。
殘月悄悄地隱在了雲層之後，似乎也為自已看到這一幕感到心碎。
蔣子聰這幾天又抽空來了一趟，順道給紀靈珊買了許多營養品。
“你現在生活不能艱苦，一個人吃，兩個人補。”
紀靈珊面色一僵。
蔣子聰意識到自已說了不該說的話，表情略顯尷尬。
紀靈珊垂下了眼眸，雙手下意識地絞扭在了一起。
“子聰哥，我想清楚了。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可你現在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蔣子聰面露憂色。
“不管身體是否吃得消，我都要儘快把手術做了！這件事是等不得的！它會慢慢長大，我不能等！”
紀靈珊咬牙說：
“長痛不如短痛！我已經預約了醫生，去做術前檢查。”
蔣子聰沉默了。
他們現在討論的不是一個病灶，而是一個生命。雖然對爸爸是傅庭琛的這個胎兒，他難免心情複雜，可是就這樣三言兩語決定一個生命存活與否，似乎也過於魯莽和殘忍。可是，要把它留下來，無異於去毀掉紀靈珊的人生。
蔣子聰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果你決定了的話，那就這樣吧。術前檢查是哪天？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已去。”
婦科醫院B超室。
紀靈珊躺在檢查床上，任醫生在身下操作著儀器。
她還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檢查，以私密的部位示人，雖然那對方是一個女醫生，她依然感到十分的難堪。
她躺在檢查床上，閉著眼睛，默默地在心裡數著時間希望這檢查可以快點結束。
“好了，下來吧！”
醫生的聲音和她手中的機械一樣，冷冰冰的沒啥感情，帶著見多識廣的默然。
她穿好衣服，醫生遞過來一張單子瞄了一眼，皺了皺眉。
“這是你的B超檢查單，子宮內膜有點薄啊。以前做過人流嗎？”
紀靈珊趕緊搖頭：
“沒有。”
“哦，那就是先天的。拿給主治醫生看吧，她會跟你說的。下一個！”
紀靈珊滿腹狐疑地進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面對著單子看了半天，又敲擊電腦調取了其他的檢查結果，眉頭皺了起來，半天沒有說話。
“紀小姐，你愛人來了嗎？”
紀靈珊搖搖頭。
“怎麼了？沒關係，你跟我直接說，我不怕。”
“你是不想要這個孩子，是嗎？”
“是。”
醫生嘎巴了一下嘴，說：
“紀小姐，你的子宮內膜很薄，按理說很難懷孕的。如果這個孩子你不要的話，可能以後都很難再有孩子。即便是你以後再懷孕，也很有可能會習慣性流產。做這個手術，很有可能讓你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我是醫生，必須要跟你說清楚手術的後果。”
“如果是這個結果的話，你還堅持要做嗎？”
“以後，你會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