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靈泉會去哪呢？”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紀靈珊問蔣子聰。

看見紀靈泉留下的字條以後，紀靈珊立刻打電話給蔣子聰。她希望的是，紀靈泉去了蔣子聰那裡，或者，至少曾經給蔣子聰留下過什麼資訊。

可惜，什麼也沒有。

這幾天，蔣子聰開車帶著紀靈珊在港城各處遊走，他們幾乎把紀靈泉以前喜歡去的地方搜尋了一遍，可是卻沒有找到一點有關他的資訊。

隨著時間的流逝，紀靈珊不得不接受，她生命中又有一個重要的人離他而去。在紀靈珊原本就負罪感極重的脆弱的心裡，紀靈泉的離開無異於百上加斤，在她原本沉重的靈魂上又綁上了一塊沉甸甸的鉛塊。

每次看見她消瘦單薄的肩膀，蔣子聰都要擔憂，不知道她能夠撐到幾時。

幾天來，紀靈珊總是習慣性的問他這個問題。

蔣子聰知道，她並不是指望從他這得到答案，只是需要有人給她一點點掙扎下去的理由。

蔣子聰思索了片刻，說：

“小珊，我知道，你對靈泉的離開感到非常內疚。但是，你要明白，靈泉是個大人了，他有自已的想法。這個想法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或者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紀靈珊苦澀地搖搖頭，喃喃地說：

“是我造成的這一切。如果不是我被傅庭琛騙了，爸爸就不會變成這樣，靈泉也不會氣不過去找他們算賬。那他就不會坐牢。如果他不坐牢，後面的那些事就不會發生了，紀氏現在也還在我們手裡……”

眼淚終於掉落下來，紀靈珊雙手捧住臉頰。

“我不應該賣掉紀氏。我應該去找傅庭琛，我應該跟他同歸於盡！”

心中衝撞著的痛苦幾乎令紀靈珊崩潰，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眼睛裡燃燒著痛苦的火焰，跌跌撞撞地往外闖去。

“小珊！冷靜點！”

蔣子聰雙手一把拉住紀靈珊的手臂，迫使她面對著自已。

“傅庭琛是為了報仇才接近你的！雖然現在紀伯父變成這樣，我們也不很清楚當年兩家到底結了什麼深仇大恨，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出現在你們家人面前就是為了報仇。就算你沒有認識他，他也會採取其他的手段來達成目的。”

“你這樣衝過去，能有什麼結果？”

烈火燒乾了紀靈珊眼中的淚，她歇斯底里地掙扎著。

“我要殺了他，我要跟他一起死！”

“那你爸爸怎麼辦？！”

蔣子聰大聲地說，想要喚回紀靈珊的理智。

紀靈珊終於停止了掙扎，雙臂無力地垂落下來。

“是啊，我還有爸爸，爸爸……”

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目光卻開始渙散，終於她的眼神變成了毫不聚焦的木然。

毫無預兆的，她倒了下來。

“小珊！”

蔣子聰驚呼一聲，伸出雙臂托住她虛弱無力的身體。

紀靈珊毫無意識地暈倒在他的懷裡，長髮宛如凌亂的海草披拂在她的臉頰兩邊，更襯得她的面孔觸目驚心的蒼白。她的大眼睛終於疲倦地闔在了一起，長而密的睫毛上還沾著細碎的淚滴，宛如草葉上破碎的露水。

醫院的走廊上。

蔣子聰焦急地迎向了剛剛結束檢查的醫生。

“她怎麼樣？”

醫生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口氣略帶責備：

“你是病人家屬嗎？她都已經這樣了，怎麼還不多注意呢？”

蔣子聰的臉色有點發白。

“醫生，她……病的很重嗎？”

“病的很重？哈，不是，那倒沒有。但是患者營養不良是真的，睡眠也不好。她現在可是特殊時期，要注意休息，多補充營養，也要保持心情的愉快。這樣才能保證自已和胎兒的健康。女人懷孕時很辛苦的，你作為男朋友，要多關心她啊！”

蔣子聰只覺得腦子“嗡”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

“您說什麼？”

醫生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卻又恍然道：

“啊？你不會不知道你女朋友懷孕了吧？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可真大意啊！懷孕啦，已經一個多月了！那，這是檢查報告。不會錯的。”

蔣子聰從醫生手裡接過化驗單，翻看了一下，化驗報告確診無誤，妊娠約六週左右。

他定定地瞧著這幾張紙，心裡面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紀靈珊從一個漫長而黑暗的夢境裡面醒來，睜開眼就看見蒼白的天花板。她輕輕地活動著僵硬的脖子，看見了同樣慘白的牆壁，還有一滴滴滴落著液體的吊瓶。

縹緲的神識慢慢迴歸聚攏，她終於意識到自已應該是在醫院裡。她側過臉，就看見蔣子聰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臉擔憂。

“子聰哥，我怎麼來醫院了？”

她聽見自已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樣。

蔣子聰被她打破沉思，像是從夢幻中驚醒一樣，隨即堆起溫和的笑意。

“你身體太弱了，暈倒了。現在醫生在給你輸營養針。”

紀靈珊覺得蔣子聰的神色有一種莫名的憂鬱與哀慼，彷彿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她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自已的身體。

“你怎麼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我的身體……不很好？”

蔣子聰看著紀靈珊，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讓他怎樣告訴她這個結果呢？

她懷孕了。孩子的爸爸就是讓她家破人散的罪魁禍首，是她暈倒之前氣急敗壞要去同歸於盡的那個男人。蔣子聰在心裡嘆氣，不明白命運之神為什麼偏偏要和這個無辜的女孩過不去。

可他嘴上卻只能敷衍著：

“別瞎想，沒有的事。醫生只是說，你營養不良，疲勞過度，休息休息就會好的。”

紀靈珊苦笑著搖搖頭，說：

“你別騙我了。我自已的身體自已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我經常頭暈眼花，我知道自已一定是生了病。”

她伸手指了指蔣子聰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幾張化驗單，說：

“把單子給我看看吧！不管什麼結果，我都撐得住。”

蔣子聰猶豫地拈起化驗單，不過是幾張薄薄的紙，可是捏在他的手裡卻似乎有千斤重，重的就算是一抬手的距離他也送不到紀靈珊的手裡去。

紀靈珊撐起身子，伸手把化驗單子拽了過來。

“小珊，你千萬彆著急……”

化驗單在紀靈珊的手上，如同風中的樹葉一樣瑟瑟發抖。紀靈珊死死地盯住那上面的一行字：

宮內早孕，預測孕齡約6周。按期隨查。

這……她懷孕了？？

紀靈珊如遭雷擊！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懷孕了！

一個孩子！

傅庭琛的孩子！！

這就是個孽種禍胎！

蔣子聰眼睜睜看著她的臉色在短短的幾秒鐘內灰敗的如同死人一樣。他試圖安慰她：

“小珊……”

紀靈珊卻不知道從哪裡突然來的力氣。

她從病床上一躍而起，伸手拔掉了左手背還在輸液的吊針。

未經處理的針孔，一下子冒出血來。不顧那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醫生，這個孩子我不要！幫我墮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