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還記得我說過的話，我說過，要想我放過紀靈泉，除非你把紀氏的股份全部賣給我。你如果稍微有點商業頭腦就應該清楚，越早出手對你只會更有利。我之所以還願意坐在這跟你談，是因為我還不想真的趕盡殺絕。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紀靈珊轉過臉去看著傅庭琛。

雨天，將黑的傍晚。

外面的街燈閃爍，卻照不進車廂內來，車廂裡暗沉的如同夜晚一般。

車廂內本只有那麼大的空間，可是她和傅庭琛各自坐在車廂的兩側，中間隔著的距離彷彿遠過萬水千山。

夜色讓傅庭琛的大半個身體隱藏在暗影裡。從她的角度望過去，他似乎已經和黑暗融為一體。他的五官輪廓全都看不清楚了，只留下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像是一個冷酷的捕獵者，已經在暗夜中織好了網，只等著獵物笨笨的撞上來。

紀靈珊努力地去回想自已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可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來。那一切，就好像現在外面的景物，無論她想要怎麼去看清，也只看得見窗玻璃上斑駁的水跡，餘下的都是支離破碎。

紀靈珊沉默了很久，久到傅庭琛都覺得奇怪。他轉過臉，看了她一眼，看見紀靈珊靠在車窗玻璃上，看著窗子外面發呆。

她優美的側臉輪廓，像是剪紙一樣刻畫在車窗上，流淌著一種寧靜的憂傷，和深重的無奈。

傅庭琛看了她幾秒鐘，突然覺得心中騰起一股煩躁，他只想速戰速決。

“紀小姐，你要怎麼決定？”

紀靈珊收回自已的視線。

“你就這麼確定我只能把紀氏給你？你應該知道，紀氏這麼多年在我爸爸手上一直經營的不錯，雖然目前遇到一點困境，底子還是在的。只要紀氏願意出手，我相信在港城不會無人問津。”

傅庭琛笑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這也是我願意收購紀氏的一個原因。如果紀氏真的無錢可賺，我為什麼要把錢扔到海里？但是，有一個問題，紀小姐沒有鬧明白。縱然有別人想要收購紀氏，他們也不敢，因為我想要卻沒拿到的，別人也不可能拿到。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算是別人有更優的條件給你，你也只能把紀氏給我。”

他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

“因為，除了我，沒人可以救你弟弟。”

紀靈珊僵硬地笑了笑：

“我真要謝謝傅總你的菩薩心腸，寬宏大量！你這是救他？不是害他？”

紀靈珊的話裡的諷刺意味任是誰也聽得出，可是傅庭琛卻並沒有惱怒。

“你說這種話，對我沒有作用，也造不成一點點傷害，充其量只能讓你自已難受。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我本就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所以，只要能夠達成目的，你什麼事都可以做，什麼人都可以利用。是這樣嗎？”

紀靈珊轉過頭，看著那片黑影。雖然她已經告訴自已再也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落淚，可是，她的嘴唇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黑暗中，傅庭琛簡短地回答了一個字：

“是。”

紀靈珊一生中還從未遇見過傅庭琛這樣的人。她的圈子裡，所有的人，哪怕是那些最狡詐卑鄙的人，至少總要披上一件名譽的外衣，他們就算是做壞事，也只是在名譽之下悄悄地做，唯恐被人揭露。

可是，傅庭琛，他卻是在光明正大地作惡。好像在這個男人心裡，不擇手段只是一件為達目的的必經之路，沒有什麼需要羞恥，也沒有什麼需要隱諱。

對於以前所認識的那些人，紀靈珊可以抨擊他們的品行，可以攻擊他們的名譽。可是，對於傅庭琛，這一切都沒有絲毫的效果。因為他已經以一種坦白的態度在你面前承認，他是個十足的壞人。

對於傅庭琛，紀靈珊無計可施。

現在，紀靈珊心裡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希望這件事快點結束。

只要解決掉紀靈泉的事情，幫助他恢復自由，她寧願遠離港城，一輩子再也不見傅庭琛。

紀靈珊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她輕輕地說：

“傅總，你贏了。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傅庭琛淡淡地說：

“這樣很好，我們彼此都省事。至於收購價格，我會按照市場給出一個合理價格。”

他說的端莊嚴肅，不知道的人聽到這句話大約還以為他是一個多麼慷慨仁慈的“夥伴”。

紀靈珊覺得真的太可笑了，她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出來。

傅庭琛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紀靈珊歇斯底里一樣的笑著。黑暗中，他的眼睛幽如磷火，就那樣在她看不到的暗影裡注視著她。

紀靈珊終於慢慢收住了笑聲。她悄無聲息地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淚花，說：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說完，紀靈珊開啟車門，下了車。

傅庭琛沒有動，就那樣坐在車上看著她。和上一次在他的辦公室一樣，她的背影脆弱的像是隨時會被風雨折斷一樣，卻又隱隱流露出一種倔強。

阿華一定就在附近某處一直看著他們。

因為紀靈珊剛剛下車，阿華就回來了。

“琛哥，走嗎？”

傅庭琛突然感覺很累，他沉沉地把自已陷進座椅裡，閉上眼睛。

“走吧！”

“今晚這雨下的可真大！咦，那不是紀小姐嗎？她傘都沒拿。”

傅庭琛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往紀靈珊剛剛坐的位置一看。紀靈珊那把小巧的摺疊傘溼淋淋地躺在角落裡。

他無言地撳下車窗。

隔著窗子，他看見紀靈珊渾身溼淋淋地走在雨裡。深秋晚間的風雨，無情地抽打著這個蒼白憔悴的女人，而她只有徒勞無功地裹緊身上的衣服。

車開過去了，紀靈珊被甩在了身後。

傅庭琛收回了目光。

可是不知道為何，外面的風雨聲和車流聲讓他一陣陣地心煩。

“停車。”

傅庭琛皺起了眉頭，遞給阿龍一把溼淋淋的傘。

“把這還給她。我不希望紀家人的東西落在我的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