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西海的月也是高懸的。夜色尚淺,斟酌著分散著一點月輝。
人間的好時節,這滿目的紅色,卻蓋不住這裡的衰弱氣息 。
兩個人爭執過後落入一片寂寥。
拓跋宴生澀地開口:這世上之人不得已者許多,你到底怎麼想的,罔顧無辜之人的性命,落得如今這般面目全非的模樣,氣海渾濁不堪,怎麼對的起我姑姑的教誨。
金越聽著話音,情緒穩定下來,想到了自己也全然算不上孤家寡人,還是有幾件可以回味的:大侄子,你姑姑是個好人,我的師姐,師兄弟也都是好人,這些女子也無辜。可我沒辦法回頭。有些事有些人,對於那些女子來說遠比性命更加重要,她們有所求,我應允了,收取一部分的神魂作為代價,銀貨兩訖。
她們都說我是龍神,能夠庇佑她們遠離是非。其實你不該管的。
亭臺間,金越拿起碧玉做的紅石花花澆給幾叢玉瓊花澆水,眉目溫柔下來:
你與我之間,少年時的情誼未改,昔年,我們幾個門派的年青人湊著一起熱熱鬧鬧地下山,如今分崩離析,境況兩異。不得不嘆,你不是也有愧疚之人,為著他落得一身病骨。師兄你不必說我,你也何曾放過自己?
拓跋宴被捉了痛腳,沉默不語。
澆花的手停頓了一下,金越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神色不無懷念:除卻幾位師兄弟,旁人都覺得我是喪門星,唯有你這一個傻子願意與我來往。有的時候或許我在想,還不如一出生就是一顆蛋被鳥捉了去吃,未開靈智。這樣子我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
龍神低下頭,對著故人說:論著輩分我要比你大,若是按著入道的年歲你是我的師兄,既然來到此處,便喝師弟這一壺喜酒吧,也算是全了你我之相識一場。我母死,父親就當沒生養過我,沒有什麼高堂,師兄若是賞臉,不如替了他們看著我成親。
對了,我還沒給你介紹我的新娘呢?金越捧著藏在懷裡的粉糰子,放在玉瓊花海當中,不無自豪的地對拓跋宴說,這是我的新娘,漂亮吧。
拓跋宴看著玉瓊花叢,心下有了計較,只是看了看對方的命海,晦澀難懂,生機不再,已經瞭然這裡是金越為著鮫女造的海市蜃樓,用自己的命數來運轉著。有些不贊同:這鮫女與你是孽緣,你何不放了她回無盡海里休養生息,把她養在這裡又費力又費神的,不是給自己自找苦吃嗎?
又嘆息:鮫人死後,會化作流光魂歸大海,長在樹上。等著下一任鮫人夫婦來求子。
金越知道師兄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解釋道:她是個傻丫頭。如果不是為了嫁我就不會背上罵名,她也不會成為西海的罪人,困在神廟中靜思,低嫁給水君河伯,被第二個丈夫嫌棄,死於後宅爭鬥之中。如果沒有我,她作為王女,會嫁給一個名當戶對的人家,夫妻和順,誕下子嗣,然後順順利利地當她的王女。是我毀了她本來應該幸福的一生。
悔不該,悔不該,你說她為什麼會遇上我這樣一個爛人?
拓跋宴吃了實心秤砣一樣子難受,對方現在這樣子,一點火氣都沒有,怨天尤人,明明強求來的東西,卻當這不是一回事。他看著眼前人這般,哪裡不知道這件事情沒有成功,對方才這幅模樣,沒好氣地說道:那你自己是一個什麼貨色?人家姑娘本來夠慘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考慮著她願不願意再次回來?而且你用玉瓊花作為她的身體,草木有靈,又多了一層罪孽。這背下的冤親債主要誰了斷,
憋著一股氣:那姑娘也是慘,活著被你折騰,死了也不得安息。
金越聽了這句話也不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師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比起法力高強,更出名的是他身為先魔主之子但是成天在仙門當中晃悠和氣死人不償命的烏鴉嘴本事。還有嫉惡如仇,為世間不公之事喊一聲冤屈。
十宗之中,九星門位第七,門下弟子不講究是什麼種族,只要有求仙的意念,都透過考核後皆可以入門,所以門人眾多。而遠山道是原來的天下第一宗,多法修和符修。所以底下的門人多數是有錢人家的富貴兒和世家裡的天驕,天行宗則不是現在的第一,而是萬年老二,為何是萬年老二,因為他們劍修更新換代地太快了,死亡率高,雖然能夠越級挑戰,但是修劍的都是死腦筋和戰鬥狂。
天行宗和遠山道的創立者是一對師兄弟,天行宗的老祖認為劍之一道為君子之道,不在乎外物,修的是道心。而身為遠山道老祖的師弟嗤之以鼻,修仙一途本來就是與人爭與天爭。生在富裕之家走的仙途更遠些。所以門內入學要求嚴格,階級森嚴,每十年弟子都會重新打亂排名,以實力為尊。
兩位老祖誰也說說服不了誰,於是隔著一座山先後建立了門派。
就這樣風風雨雨千年。
兩門派的人互相看不上,但是因著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關係,平日裡面子上還過得去。
直到帝王道的惠帝執掌權柄,看不得仙門天天參與到自己的國事和家事,找個由頭挑起了紛爭。
在之前的幾百年,無論你是哪家的仙門弟子都要入紅塵修行。修的是紅塵心,斬斷因果,名利看破,方為得道者。
惠帝先是扶持一位世家出身的弟子,當作國師以禮相待。然後又藉著宮內三年不下雨,恐有禍事。讓天行宗的弟子入了宮廷做了守衛的將領。
平安無事一段時間後,接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傳聞那位天行宗弟子與宮內的娘娘有了私情,惠帝震怒,又拉不下臉同一個小輩計較,於是身為國君卻頭戴綠帽子的他不好出手,只好命國師秘密處決這位弟子。
國師在四方城呆了幾年,雖然被尊為上師,但惠帝有自己的龍虎衛,平時也不怎麼信任他,此次正是他顯露自己的本事的好機會。
整治弟子不難,但是這弟子的背後是天下第一護短的門派,使計謀將弟子囚禁在龍脈禁地,為了不讓這弟子回師門找人撐腰,秋後算賬,他想出了一條毒計。
活埋,用息壤來埋人,息壤是生機之土,但是無限制地膨脹,吸食百里之內的動植物的生機,接觸到水會瘋長。國師又讓靈物吊著他一線生機,讓他這麼半死不活地活著,一方面是惠帝要懲治對方的不敬之意,還有一點,這國師也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
於是那可憐弟子,活生生地成為了柱子幾年。漸漸在修仙界銷聲匿跡,沒了訊息。
直到遠山道的新一任首徒閉關後入世,遊歷至四方城看望自己的師弟,發現了自己給對方保命東西不在身上,幾番逼問之下方知此事,但是事情已然發生,師弟求著師兄不要彙報宗門。但值得慶幸的是,入世這個人是沒有顧慮著作惡者中人有一個是他的師弟,公私分明。
師兄寫了信向山門舉報,還打斷了師弟的一條腿作為警告。於是幾日後天行宗的道子得到訊息派人接回了自己宗門的弟子。
身為師兄的他親自上人家山門道歉,賠了好多靈丹妙藥以及一座中庭靈脈。還受了一劍。
師弟被師兄接回了遠山道關禁閉,由師兄親自看管,師弟在山裡關著,而師兄也好不到哪去,陪著他受著冷池的寒風,一日,師弟被寒風吹的腿傷又復發,對著池外:身為修士,淫人妻女就是錯,他犯了錯,我讓他只是當個人柱贖罪。
師兄不管身上的掉落的雪花,只打坐修煉功法,對著泡在冷池裡的師弟開口:什麼是理所應當,紅塵入世,是讓你斬斷七情六慾的,而不是逞兇鬥狠的。那子命海純粹,觀面相就是福祿深厚之人,你學過觀相占星,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情另有隱情,為何不去探查,反而屈打成招,同惠帝坑害。話說到最後即使他與宮中之人有私情,也罪不至死,況且你身為遠山道的弟子,怎麼向同盟動手,你叫他人如何看待師門,明明有千萬種法子可以脫身,不參與這一趟,
話音未落,夾雜著風雪只叫人膽寒:你卻選擇將他活埋。還記得你自個是修仙之人,功利心怎麼這麼重,況且那惠帝的心思你不是不懂?
師弟笑了一聲,看著自己的腿上的已經結疤的傷口呢喃道:我不懂,我太懂了,他不就是想要我們自亂陣腳嗎?大師兄,可是大廈將傾,你我又如何在這場風波之中平安無事,師尊已經許多年不出關了。妖魔兩族又異動頻繁,後來者已經登上了十宗,新起之秀眾多。我作為掌教弟子之一,實在不想斷送在我手。
抖落袖上的風雪,玄衣人問:放心,這天塌不下來,所以你壓的寶是惠帝。
大師兄玄衣凌然,又提起了一樁舊事嘆道:我不應該十年前故意輸給你的。其實對於你來說,你的性子更適合在遠山道悟道,不該入世。這樣爭強好勝的性子,早晚有一天害了自己。
師弟氣急卻無可奈何。因為門派之中他就打不過他。如果不是對方放水,十年之前也不是該他入世。
而這位幫理不幫親之人就是行走人間化名雲宴的魔主之子拓跋宴。而那位師弟就是如今半步封神,飛昇在一步之遙的道主。他是惠帝的鷹犬,後來又扶持了玄帝,只可惜道心有損,只能卡在分神期。
所以當拓跋宴找到這裡,金越就明白了他會落得什麼下場,會是如何的樣子。
他這位小師兄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可是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退無可退,配合著姜帝傳出龍神娶親的傳說,讓女子的失蹤歸於神鬼之說,姜帝那瘋子比他更瘋,用陰女來養往生果,可是往生果他也需要一顆。做了許多錯事,可是他拿到往生果的那一刻,想的是這一定能讓遠弱真正活下來。前事不可追,母親已經魂魄散盡,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遠弱也是這般下場。
他在西海殺死了鮫人,父親不願意看他一錯再錯,便把事實告訴了他。活了半生,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他渾渾噩噩留歷人間。
做著乞丐也比以前逍遙,日頭升起,走街串巷,太陽落下就回破廟休息,一日又一日過去了。
有一日,他去鎮上討飯。
河伯的侍女路過此地,把被灌了藥的半死不活的遠弱,丟進了破廟。讓她在人間的破廟自生自滅。調笑著她婚前失貞,還求而不得瘋癲了,主人不嫌棄她,可作為妻子嫁入主人家後也不安分,自己是不下蛋的母雞,還嫉妒主人家的愛妾懷了孩子下了毒手。
金越用迴音珠回放時,只覺得可笑,一個神志不清醒之人如何去下毒,後宅陰私手段。
他抱起那已經認不清人的女子,拿下她手裡的簪子,那是他昔年為了哄鮫女對他言聽計從,在小攤販手裡買來討她歡心買的。
她忘記了所有,卻不肯鬆手裡的簪子。
雪落了一天一夜,他想起他還是西海的小龍時,那鮫人漂亮的尾巴搖曳著,說她一生沒出過西海,不知道這人間的雪,雪中的牡丹又如何好看?
師兄說的沒錯,確實鮫人死後會魂歸無盡海。但是遠弱受他連累,沒了一魂一魄,如何回無盡海。
金越用自己的靈力種了一大片玉瓊花,這花花開之時若落雪繽紛。花型同牡丹相似,又向南海的巨蚌借來了蜃景,為她造了一場幻夢。
長眠風雪。
無錯書吧可是已經死去的人,如何能長留人間。軀殼一日一日地腐爛。金越想了很多法子。
直到一個神秘人告訴他,以花為體,尋得往生果一起服用,可有生機,所以金越用玉瓊花做了她的身體,把遠弱剩下的殘魂放入玉瓊花當中,甦醒過來了。只不過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幾歲的孩童時期。
就差一步,神秘人說,是遠弱不肯醒來來,所以最後一縷生魂不肯歸來。
金越想了一個主意,一切變故都源於他與她之間的往事。若是靠著往生果配合著秘法,在對方記憶最深時抽離她的痛苦記憶,她也能放下執念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