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曼婷一身天藍色繡祥雲長裙，青絲半扎半垂髫，點翠的金飾，恰到好處的烘托主人的尊貴。
她不疾不徐的拾階而上，鑲寶石的金耳環隨著身姿，輕輕晃動，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兒臣平安公主，拜見陛下！”
標準的姿勢，挺拔的體態，語氣中帶著些淡漠，讓人覺得她並非皇帝半路收的公主，而是從小自宮廷長大，教育良好的真公主。
皇帝見她來，眉間漸漸舒展。
他看向自己那個不著調的小兒子：“你這是剛好碰見有人攔轎喊冤？”
霍曼婷這身穿戴整齊的樣子，怎麼說也得花上一兩個時辰。這完全不像是突然興起的做好事，反而像是蓄謀已久。
趙允瞧著自己皇帝老子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氣。
“父皇，天地良心！”他嬉皮笑臉的，一副沒心肺的樣子：“若非有人告狀，我何必趟這渾水？要是叫高丞相怨恨上了，那可怎麼是好？”
聽言，高丞相剜了他一眼，沒覺得他有什麼在怕的：“漢王言重了！殿下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無論如何，老臣也不可能記恨殿下！”
“那就好，那就好！”趙允臉上笑意更甚：“高丞相不愧是我大夏肱骨之臣，氣度就是不一樣！既然這樣，那便請平安公主說說看吧！”
霍曼婷把從趙臻那裡得到的卷宗呈給皇帝，緩緩開口：“當年，高丞相還是蘇縣的縣令。恰巧，蘇縣首富寧家突發鼠疫，整個家族，連同族中僕役，上下老小，共計七百五十二人，皆死於那次鼠疫。
因兒臣有過成功處置鼠疫的經驗，所以漢王讓兒臣過來，幫忙看一下，這件案件，是否有錯漏之處！”
她站到這裡，是什麼理由，皇帝並不關心，皇帝聽到的是“七百五十二人”！
他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這不是普通的奪產案，而是涉及七百多條人命的重案，他看向高檜的眼神變得犀利。
“繼續說，看過了案宗，你有何發現？”
“回父皇！”
霍曼婷拱拱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我有幾個疑點，第一：按照鼠疫的傳染性，七百多人被感染，已經屬於很難控制的場面。
按照人和人可能接觸的機率，官府應當排查所有可能接觸到鼠疫患者的人群，進行有效的隔離和預防。
第二，鼠疫發病大機率必死，但是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同，有人可能當天就發病，有人需七八天，可是寧家鬧鼠疫，是一夕之間，所有人全部死乾淨！
第三，寧家乃蘇縣首富，家中不但有府醫，還囤有各種名貴的藥材，鼠疫在發病之前，甚至發病之後，都有一定機率可以治療成功。
可是寧家無一人生還，這太過奇怪！
第四，鼠疫爆發，空氣、水源、泥土、都會存在大量的病源，若是不能進行有效的消殺，疫情是不可能被控制的。
但是這份案宗上，並無大規模消殺的記錄，而死亡名單，卻全是寧家核心成員，沒有外人，這就很蹊蹺！”
話音落下，皇帝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翻過卷宗之後，這些疑點，的確存在。
稍微推斷一下，便能知道，這其中肯定是有問題的。
“平安公主此話有誤！”
高丞相站了出來，眸光帶著殺氣：“公主說寧家無一人生還，那麼站在這裡的寧遠又是何人？”
對呀，這話有漏洞啊！
駁斥別人的觀點，並不用全盤否定，只需要找到其中一處錯漏，那麼他的話，可信度便會直線下降。
高丞相不愧是當丞相的，抓住一個語病，就想將霍曼婷的話整個推翻。
可她只是淡淡的笑笑：“剛才高丞相不是說，寧遠是遠親，出了五服嗎？案宗上記錄的是寧家核心成員，我說的也是寧家核心成員，並非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啊！”
“這？”高丞相語塞，這個女人剛才並沒有在大殿上，她是怎麼知道的？
“就算如此！一記案宗而已，偶有疏漏本就正常！”他提高的音量，昂起脖子，一副道貌岸然，理直氣壯的樣子：
“鼠疫雖兇，也不是隻有公主殿下能成功處置的。老臣那時雖然年輕，對此雖然處理得不甚完美，但的的確確將鼠疫遏制住了。
朝廷當時，還因此嘉獎老臣，才讓老臣有了如今的成就！”
反正時間過去那麼久，除了這案宗，你推測一下，還能有什麼證據？
案宗可以記錄不全，反正我做得好，有功，皇帝還獎賞我了，你總不能怪皇帝用人不淑吧？
“丞相大人所言有理！”
霍曼婷轉頭看向皇帝，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因為經歷過鼠疫，所有兒臣對此深有感觸。之前王知府的千金罵兒臣，並無意說出他爹也是聽命行事，兒臣就生出些疑惑。
錯怪他人一直在兒臣心裡過意不去，兒臣便想辦法查了查，發現當初下令圍城的，並非王知府！”
“平安公主！”
高丞相打斷她的話：“如今我們說的是二十七年前，蘇縣的鼠疫案，你提城南的案件，這是兩碼事！”
“丞相莫急！”霍曼婷微微一笑：“人往往會用自己習慣，並覺得好的方法，去解決問題。我覺得這兩次鼠疫，蠻像的。”
蠻像，是什麼蠻像？肯定不會是症狀像！
高丞相一驚，這是在說目的一樣，都是利用鼠疫剷除障礙。
當初寧家的人是他奪產的障礙，不久前，霍曼婷是他仕途的障礙。
“哼！公主殿下這是想說兩件事都與老臣有關吧？就因為老臣的女兒得罪過殿下，殿下就如此惡意揣測？”
他滿腔的憤怒，抬手摘掉了頭上的官帽，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臣自認無愧於天下！然公主乃皇族，看老臣不順眼，老臣辭官便是，無需公主殿下如此處心積慮！”
他這一跪，下面同黨的官員也都跪了下來，向皇帝請求：“陛下，江山社稷並非兒戲。公主殿下怎可因私怨誣陷重臣？
若是丞相大人被迫辭官，這事一旦傳出去，叫天下官員寒心啊！”
我去，感情這大殿不是講道理，講證據的地方，是你們講感情的地方？
覺得誣陷，拿出證據啊！
又是不證無證之罪是吧？行，你們不證，我來證！
“到底是誰寒心？”
霍曼婷上前一步，立於眾臣面前：“有案便斷案，不說案情，扯什麼寒心，你們是要攜眾威脅父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