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和卿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願,他在外漂泊了幾年,確實沒有朝廷要追究他受賄的訊息。可即使朝廷不追究,牟和卿這段日子也依舊過得不如意。雖然他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個小農家庭,不愁吃不愁穿。後來到了年齡開始讀書之後,他就一直是人見人誇的天之驕子,是街坊四鄰用來敲打自家孩子的榜樣。再後來科考一舉奪魁,仕途一路通暢,他不僅成了全家鄉的驕傲,更是京城顯貴們爭相結交的物件,家中有適齡女兒的,無一不想讓他做乘龍快婿的。
可如今,捨棄了全部身家的他顛沛流離,過著連流浪狗都不如的日子--畢竟流浪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了,它們比自己還有經驗得多。
這一切都他嗎的怪藺博延!
但是流浪狗最多隻會耍狠,它們不會偷竊。
可是牟和卿會,他偷一家後就立刻跑路,換一個地方。利用得來的不義之財再一次將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最終成功打動了七王爺褚懷深,成為了七王爺的教導夫子,七王府的座上賓。
其實牟和卿待在七王府,就算不這麼掏心掏肺地幫助七王爺奪位,以他的能力也照樣可以過得很舒服了。七王爺是有野心,但大不了到時候東窗事發,他繼續腳底抹油溜就行了。之所以他會這麼竭盡全力地為七王爺籌謀,還是因為他咽不下對藺博延的那口氣。
藺博延有家世,他沒有,那他就去做那個開創牟家家世的人,去做未來皇帝的夫子,去悉心教導未來的儲君,這樣以後自己的地位就再也無人可以撼動。
藺博延有地位,他沒有,那他就扶持一個新皇帝,再去頂替藺博延的地位。
藺博延一直過得很舒服,而他卻顛沛流離了那麼多年,那他就想盡辦法,讓藺博延萬劫不復。
因此他苦口婆心地讓七王爺相信,褚佑就是靠著藺博延才能將皇位坐穩,也正是因為有藺博延,褚佑才能獲得顧知謙和容北的支援。可是藺博延是個老頑固,他是無法被策反的。所以想要動搖褚佑在容北和顧知謙那裡的地位,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死藺博延。
在得知玄月樓終於殺死了藺博延之後,牟和卿欣喜若狂又不敢置信,他還專門親自去藺博延落水的地方看了一眼--南疆四季雨水充沛,河水的水流異常湍急,從高處落水絕無生還的可能。
就算自己親自確認過了,牟和卿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質疑七王爺,每次都是直到聽到七王爺斬釘截鐵的回答後才肯罷休。
雖然最後他們要贏得顧知謙和容北的支援,也要靠著藺博延的名號才行,不過牟和卿寧可使用一個假的藺博延,寧可自己受累去教導他學會模仿藺博延的言行舉止,也不願給真的藺博延一丁點生還的機會。
萬一藺博延真的被七王爺說動了呢?那自己的地位豈不是會再一次地被藺博延奪走?
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不過也正因為牟和卿接下來的計劃還是需要藺博延的,因此他特意囑咐了玄月樓的殺手,不可讓褚佑或顧知謙容北那邊找到藺博延的屍體。要是屍體都在他們手上,藺博延的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那這個假的藺博延又該如何起作用呢?
可也正是因為自己沒有追究藺博延的屍體,反而導致了自己所有的準備都在此刻變成了笑話,自己反而成了冒失的那一方了。
確認了這麼多遍,藺博延居然真的還沒死!
牟和卿恨得咬牙切齒--他與藺博延地位不同,就連線觸到的人也不同,他又不是修道之人,見到玄月樓就覺得他們已經很厲害了,誰能想到他們在普玄山和貞華宮的面前能廢物到這種程度?!誰又能想到普玄山和貞華宮真就能厲害到從那種掉下去就屍骨無存的高崖和激流之下真的將人完好無損地給救出來呢?!
眼界上的差異,令牟和卿滿盤皆輸。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牟和卿恨不得能親手將面前這個眼帶輕蔑的藺博延給掐死,但好在他還並沒有完全喪失理智。雖然七王爺的奪位已經無望了,但就算不當皇帝,至少他們也不能死在這裡。
“好,是我們輸了。”牟和卿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恨意,最終還是低下了他傲慢的頭顱認了輸,“我們本來是聽聞了藺博......藺大人的死訊,這才動了歪心思。但是我們對皇上是絕對沒有惡意的,絕對是沒有弒君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的。況且我們也已懸崖勒馬,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害,還請皇上念在血緣親情的份上,高抬貴手,只要留我等一條性命,一切都聽憑皇上吩咐,還請皇上饒命!”
“哇!你怎麼好意思說得出這種話的啊?”邢知禮瞪大了眼睛,“你當年肯定是犯了很大的錯不得已才辭官的吧?不然以你這個臉皮的厚度,按理來說應該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才對吧?這臉皮厚度就連久經官場的藺相和汪大人也是絕對望塵莫及的噢,對吧?”邢知禮說著,回頭看汪棟。
汪棟的嘴角抽了抽,但最後還是繃住了,他嚴肅地衝著邢知禮一點頭,然後對牟和卿說道:“你們沒有造反成功,那是因為我們及時破解了你們的陰謀,而不是你們自己懸崖勒馬!而且,什麼叫沒造成實質性的損害?八王爺方才的供詞你沒聽到嗎?邪教、毒品、殺人害命,這都不叫損害,那你告訴我什麼叫實質性的損害!還有,什麼叫只要留你們一條命,你們就全聽皇上的吩咐?皇上是皇上,是萬民之首,他的話就是聖旨,所有人都要遵旨行事,還輪得到你們這些作亂犯上的亂民來講條件嗎?!”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肯放過他們了。
七王爺急了,“這都什麼跟什麼?是,這些罪名老八剛才確實都扣在我的頭上了,可難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他說那些事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了?你有證據嘛?你有人證嘛?就憑他張口胡說就行?那我也可以說這都跟我沒關係,你怎麼就不信呢?再說了,你算老幾?你說的話能代表皇上的意思嘛?褚佑......佑兒!我是你皇叔啊!你本來皇叔是挺多的,可是都被你砍頭的砍頭,下獄的下獄了,如今就剩我這一個皇叔,你也不想要了?你如此親情淡薄,就不怕天下人齒冷?!”
牟和卿目瞪口呆地看著口若懸河的七王爺,彷彿今天才是第一次看清了他一樣,沒想到他居然能蠢到這種地步!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不趕緊服個軟,先保住小命再說,他反而還想再將褚佑一軍,企圖用血緣關係綁架褚佑,就好像饒了他的狗命對於褚佑來說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是他給褚佑的恩賜一樣。
形勢比人強,像這種看不清局勢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汪愛卿說的話,自然是可以代表朕的。”褚佑看著七王爺,就好像在看一隻臭蟲,“你一個肆意戕害百姓的罪人都能妄想著當皇帝,朕殺幾個造反的亂臣賊子又怎麼了?”
“你......”
七王爺還想說什麼,倒是牟和卿毫不猶豫地跪了,打斷了七王爺找死的廢話,“皇上!皇上!小人知錯了!求皇上饒小人一條狗命!小人願日後做牛做馬,以報皇上再生之德啊皇上!皇上,伏羲花神教、福壽膏和玄月樓的幕後主使確實都是褚懷深!小人跟在他身邊多年,對他做的那些爛事統統瞭如指掌!小人就是人證!求皇上饒命啊......”
“用不著你來當這個人證,老神仙們都能將七王爺的嫡子從地底下翻出來,找他一點證據還不容易嗎?”藺博延說著,恭敬地衝正在剝橘子的宋華禪四人躬身行了一禮。
老爺子們笑眯眯地衝他擺了擺手。
藺博延這才起身,從袖中取出了幾本賬冊,上前呈給了褚佑。
“皇上,這是老神仙們找到的玄月樓的賬本。這些年來,玄月樓做的每一筆生意,包括委託的內容、金額的數量、執行委託的人、以及委託人,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七王爺委託玄月樓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記錄在冊,請皇上過目。”
七王爺和牟和卿瞠目結舌--本來以為交給玄月樓就能將所有事情做得毫無痕跡了,誰曾想玄月樓卻有寫日記的習慣呢?
“至於人證,老神仙們受累揮了揮手 ,已將七王府地下潛藏的玄月樓餘孽一網打盡了。微臣以為,玄月樓統領沈陀,應該可以勝任人證這個角色。”
藺博延話音剛落,就有兩個貞華堂的弟子帶著已被五花大綁的沈陀走了進來。
七王爺咬牙切齒,“沈統領,你這記賬的習慣,可把本王害得好苦啊!你收了本王那麼多金子,難道就連‘不!留!痕!跡!’這四個字都做不到嗎?”
沈陀頹喪地瞥了七王爺一眼,沒說話。
“賬本這種東西是死的,是可以偽造的,本王怎麼知道是不是藺大人報仇心切,偽造出來陷害本王呢?畢竟藺大人可是一個連假死都做得到的人……”七王爺見沈陀沒吭氣,以為自己還是有翻身的機會,於是抓緊時間,只想把手中的這盆髒水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