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來看,這個名叫VENT的隊伍並不算團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但不論是這幾人明裡暗裡的無視、惡意、還是躲避,都可以看出其他四個隊員對宿北保持著一個公認的消極態度。
怎麼說呢?大概就是哪怕他們四人的關係不那麼好,但面對宿北這個隊內毒瘤,就會不約而同地齊心起來了。
“宿北來的時候又闖禍了吧!我們都看到了!網上的那些報道那麼過分,要我說咱們就不該管他,我們因為他到底要受多少罪啊,現在居然還進了警局——程哥,你之前答應過我們的!”
饒是程慷,被無數次過問這種問題他也煩了,此時眉頭死死皺緊:“我說過了,這件事可以回公司再說,文姝,這裡是警局,你先鬆開。”
‘答應過我們的。’
謝絳時聽到那句話下意識挑了一下眉,答應過什麼不言而喻,也毫不意外地知道自己又被涉及了。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對宿北這個名字產生PTSD。
新聞報道現在是所有人的敏感點,哪怕程慷那麼說了,但眾人的目光還是轉向了謝絳時。
謝絳時喉嚨動了一下。
“關於這個我很抱歉,我當時太......”他兩個字在嘴邊滾了一圈,最終說道,“我當時太沖動了,抱歉。”
樂文姝咬牙,正準備衝上去說什麼,下一刻便被一隻手突兀地拉住了。
樂文姝驚訝地回過頭,江黎正低眸看著他,見他回頭,輕輕搖了搖腦袋。
樂文姝:“為......”
邊奕在車上沒有嗆聲,這會兒倒是來了興致,他陰陽怪氣地接話:“知道自己有錯當時就別做這件事啊,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麼。”
警察莫名被cue:“?”
哪怕再缺心眼,也能看出走廊裡的氣氛越來越窒息,警察不想參與他們的爭吵,但他看了一眼手錶,最終還是出聲提醒:“三位,沒別的什麼事了的話,麻煩先跟我進去一趟,餘隊催得緊。”
程慷忙道:“好的,不好意思,耽誤太久了。”
他趕忙將手臂從樂文姝手裡抽出來,幾人漸漸消失在過道盡頭。
......
“姓名。”
“宿北。”
“性別。”
“男。”
“年齡。”
“......”
許久沒聽到動靜,年輕的警官將視線從手裡的資料上移開,抬頭看向謝絳時。
他語氣一沉,淡淡重複了一遍:“年齡。”
又隔了片刻,才聽到謝絳時輕聲回道:“大概是十八九歲吧。”
“大概?出了一場車禍,連自己年齡都記不得了,怎麼,下一句你還要跟我說失憶了?”警官用不緊不慢意味不明的語調說著,既抬了頭,他便不再看手中那已被傳閱過無數遍的個人資料,一雙清亮銳利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看著眼前這個樣貌憔悴但不掩清雋俊美的青年。
他坐得端正如松,氣息沖淡了眉眼間的濃豔,鼻樑高挺弧度柔和,薄唇潤澤,持的是一幅矜持公子的鬆弛感。任誰也看不出來這個人跟網路上那個被稱低情商穿小鞋愛蹭流量的男小三是同一個人。
謝絳時頂著那壓迫力極強的目光不躲不閃。
他只是客觀地陳述事實,儘管這個事實在現在這個場景、在警察說出那句話之後看起來毫無可信度:“我確實失憶了,很抱歉。”
警官懷疑的目光加深:“......你說什麼?”
謝絳時說:“我失憶了。”
一陣兵荒馬亂。
經過警察外加醫生的連環轟炸,長達半個多小時的追問,確定了謝絳時是真的失憶後,警方總算在正午十分左右讓他離開了警局。
離開前,那個在一開始訊問謝絳時的警官塞了一張小紙條給他。
“如果有記起來什麼就打這個電話,”警官囑咐道,“尤其是記起來自己有什麼仇人後......不管想起來多少,都要給我打電話,清楚了嗎?”
謝絳時頷首表示瞭解。
走到來時的過道,他再次看到不久前才見過的幾人,謝絳時的腳步慢了下來。
帶路的女警官在這時開口詢問:“就送到這裡,沒問題吧?”
謝絳時回神,他露出一個顯得恰到好處禮貌而周到的笑。
“沒問題,辛苦你們了。”
女警擺了擺手:“想起來什麼,第一時間通知警方,知道嗎。”
謝絳時頂著眾人不算友善的目光走了過去。
沒有人說話。
尤其是樂文姝,大概是在謝絳時做筆錄的這段時間又看了不少因著宿北抹黑VENT娛樂新聞報道,此刻見到謝絳時,臉都黑了,生怕謝絳時不知道他討厭自己似的冷哼著轉過頭。
最後還是椅子上坐著的程慷率先站起身。
“既然人都出來了,把口罩戴好,回公司吧。”
幾人在攝像機的圍堵下坐上了車。
經過一上午的折騰,謝絳時也在這種媒體轟炸混亂無比的場面中適應了下來。
車內空間不小,但也算不上大,謝絳時走在最前面,第一個上車的他選擇了第一次坐下時的位置,自然而然的,沒有人選擇在他身旁坐下。於是,等到最後一人上車時,車內也就剩下謝絳時旁邊有一個位置。
“操。”邊奕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但破天荒地,他沒有像在醫院裡第一次見到謝絳時露出那樣激烈的反應,只是低咒了一句,隨即在謝絳時身側的另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兩人的中間隔著一個狹小的過道,路邊的樹梢掠過車窗,在行駛過程中照進車內忽暗忽明,安靜的環境中時不時有手機發出叮咚的提示音。
邊奕一坐下就將頭扭向了跟謝絳時相反的方向,姿勢有些肆意地盯著車窗遊神。
在這樣寂靜過了頭的車廂內,率先打破沉默的竟是坐在後座,看起來情緒最平穩的江黎。
“宿北,你昨天晚上離開寢室是為了幹什麼?你牽連了我們,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 他沒有說明白的是,宿北離開宿舍時所有人都看到了,甚至他去攔宿北時,還被對方發瘋似地在肚子上捱了一拳。
也是這一拳,讓隊裡的幾個人徹底不想管他了,卻沒想到就這一次的放任,居然就讓宿北闖出了這麼大的禍事來。
當時不管怎麼說都該攔住的。
江黎在這一天之中無數次懊惱地想著,對宿北的憎惡也隨著這個想法每出現一次,便加深一分。
謝絳時閉了閉眼,睜開以後,眼裡的疲憊睏倦隨之煙消雲散,他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回答:“抱歉,我忘了。”
謝絳時甚至覺得自己上輩子說的抱歉、對不起,都沒有這兩天這樣多。
“忘了?”樂文姝冷笑。
眼看幾個小時之前的對話又要再一次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上演,程慷張了張嘴。
“他真的不記得了,我可以作證。”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在程慷開口解圍之前,邊奕竟先幫謝絳時說了句話。
邊奕原本真的是盯著窗外的樹在走神的。
一開始他甚至很無厘頭地數著車窗外樹枝的棵樹,還數到了一百多去,天知道他自從小學畢業後就再也沒幹過這樣無聊且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但不知從哪一刻起,他的注意力竟緩緩放在了車窗映照出的身後人影,看到了身穿不適宜衣物的宿北身上。
直到這時,邊奕才驚覺謝絳時竟是一直穿著還在醫院的那身病號服,只是身上披了一件他的外套罩著。
他的眼底的黑眼圈肉眼可見,沒有精心地做髮型、打發蠟,衣衫不整,面板蒼白,顯得又可憐又可恨。
那件外套對於謝絳時來說還是顯得太大了,以至於襯得謝絳時整個人嬌小起來。
當然,只是身形跟邊奕比起來,也可能是因為特定的角度——
至少在現在的邊奕眼裡是這樣的。
天知道宿北跟他一樣也是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
仔細觀察起來,才發現宿北的骨架是偏小的。
——以前就覺得他娘裡娘氣的。
邊奕惡狠狠地想。
他是真的很討厭宿北,以往五人團裡,他是比樂文姝叫囂的還要兇的那個,這件事沒發生之前,樂文姝甚至都還會幫著程哥勸架——
他最常做的就是欺負羞辱宿北了。
那時候的宿北整個人陰晴不定又懦弱畏縮,看人的眼神帶著一股陰溝裡的味道,悚人又讓人不適。
在直腸子加暴脾氣的邊奕眼裡,宿北是他最討厭的那類人,尤其是這個人影響到了別人還有他自己的利益。
在知道了宿北是同性戀以後,宿北在邊奕眼裡就更加不堪入目了,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打著娘娘腔標籤的不可回收垃圾。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