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陷入一種可怕的沉默。
門羅已經能看到莊飛雪那個所謂父親的位置,但依舊看不清影像。
“瑞德,你能看到他了嗎?”門羅坦蕩的問莊飛雪,根本不隱瞞自己能看到那個影子的事實。
“我能。很清楚。”瑞德說。
“你在跟誰說話。”那個影子說,聲音裡帶著一絲驚慌,不,是憤怒和不安。
“我再跟我的靈魂說話。看來你沒有你的兒子敏銳啊。你兒子都能看到,你竟然看不到。”門羅用譏諷的口氣說話。
門羅所說的靈魂指的是瑞德。
“你在試圖激怒他。”莊飛雪看著門羅,嘴角帶了一絲微笑。
“是啊,否則怎麼會暴露出你在他心目中,以及他在你心目中的真正地位?”門羅坦率的讓瑞德都覺得驚訝。
瑞德從沒看過門羅這樣的狀態。
這樣的不羈,甚至有些囂張的狀態。
不能說與本來的門羅完全相反的性格,但絕對是把各種性格元素放大了幾百倍的狀態。
是門羅故意的嗎?
還是這個備份星球的影響?
正當門羅的視覺馬上分辨出黑色影子的具體形體的時候,黑色影子突然消失了。
“他走了。”莊飛雪輕輕的說:“現在怎麼辦?”
門羅攤了攤手:“看你咯。”
“我不知道怎麼辦。”莊飛雪眨著大眼睛,無辜的看著門羅。
門羅想了想:“你先待在這裡吧。”
“會不會給你帶來危險?”莊飛雪認真的問。
“有可能。”門羅絲毫不避諱:“但是你不出去,我也不見得會安全了。而且你現在無論去哪裡,也可能會有危險 。更重要的是,你會不斷地給別人帶來危險。既然都會有危險,還是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比較好。瑞德會照顧你。”
門羅拿起那顆小球站起來,轉向瑞德:“你帶他去三樓。從現在開始,二樓三樓誰也不準上。”
“他為什麼沒帶走那顆小球?”莊飛雪跟在門羅身後。
“他從這個房子裡,什麼也帶不走。”門羅的聲音平靜的讓人安心。
三個人進了電梯,莊飛雪突然說:“我想起一個故事。”
他並不問門羅想不想聽,繼續用沉穩甚至有些溫柔的聲音說下去:“有一個種族,每年夏天剛開始的時候聚集起來,一起用最深的悲傷和怨憤的歌聲喚醒他們那個冬天開始沉睡的國王。”
“什麼國王?我只聽說過沉睡的美人,沒聽過沉睡的國王。”門羅走出電梯,站在一邊等莊飛雪繼續講吓去:“國王醒來,是一種暗喻嗎?”
“不是。”莊飛雪好奇的打量著這一間空蕩蕩的客廳,欣賞著很多鏡子裡反射出的他自己的美好形象。
“進來吧。”門羅走向正南:“記住這個顏色。”門羅拍了拍明黃色的門:“這是你的房間,千萬別走錯了。”
房間裡陽光明媚,有床,有桌子,有書架,有兩個單人沙發和茶几。
無論窗外還是窗內,都沒有任何植物。
莊飛雪選了靠近窗戶的沙發坐下,陽光在他俊美的臉上打了陰影,顯得更加完美:“國王是一個比普通國民都高大得多的巨人。只有他醒來,才能為居民開啟通往陽光下的穹頂,讓居民們到陽光下收穫、種植、狩獵;甚至去打工,購買更優質的食物和日用品。”
“你是說他們生活在地下?”門羅忍不住問。
“對。他們每年悄無聲息的融入地面的人群。”莊飛雪拍了拍膝蓋:“就像我一樣。有著正當的身份和毫無瑕疵的容貌。他們在地下也能跟地面人類一樣的學習和工作。他們寫小說,做設計,製作遊戲等等。他們有些人在地面上甚至有自己的公司。”
“他們既然如此智慧,隱居的意義是什麼?”門羅提出疑問。
“因為國王。他們是國王的子民。他們需要在國王第一場雪之前,進入冬眠之後守候他。他們需要為國王準備充足的食物。他們需要在初夏季節喚醒國王。”莊飛雪說完,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這不僅僅是一種信仰。這是具有實際意義 的工作。”
“某個尼安德特人在洞穴裡突發奇想,吹響蘆葦來哄孩子睡覺。然後眨眼之間,文明誕生了。”門羅想起很久之前在某本小說裡看到的這句話。
莊飛雪搖搖頭:“不是這麼簡單哦。這個種族的文明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文明都古老,他們是與生俱來的。甚至可以推測,他們所在星球的地面某些生物是他們創造的。可他們也有自己的桎梏:如果他們冬天沒有回到地下,沒有回到國王身邊,便活不過這個冬天。縱然是去地球上最溫暖的地方也不行。”
門羅心想,這樣的半隱形種族歸什麼級別的夜間管理員管理呢?
莊飛雪嘆了口氣:“我覺得我的父親,便是類似這樣怪異種族的一類。不同的是,他收集的人類是要帶走的。類似地球人類的生物在近些年,成為稀缺資源。”
門羅想問:你知道這是備份地球嗎?
但他覺得莊飛雪不知道。
無論莊飛雪現在知道不知道,總有一天會知道。
他是屬於超出於時間約束之外的生物。
他的種族在備份地球形成的這一刻,在已經發現人類的這一刻,便可以沿著時間線往前製造一個莊飛雪。一個用怨氣和仇恨製造出來的生命體,沿著這個生命體所有的相關人類,將都被吸進去。
而載體便是強烈的情緒。
這些強烈的、無法割捨的情緒,將把人吸進那個透明的小球裡,然後被那個黑影子帶走。
這可能是某些文明修煉各種信仰,以達到心態平和,放下所有的一個因素吧。
包括自己所來的那個地球的一些信仰,都是在教給人們放下貪嗔痴,相信輪迴,看淡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怨憤之氣是環環相扣的,那麼你的父親將滿載而歸。”門羅嘆息道:“普通的人,誰的心底沒有幾個令之憤憤不平的人呢?”
“換言之,我已經沒用了。是嗎?”莊飛雪雖然說的聲調很低,但臉上沒有失落之色:“畢竟他已經有那麼多的引子了。”
“不見得。”門羅也坐在另一個沙發上:“每一個規則開始執行的時候,一定有既定的規則。就像已經寫好的電腦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