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鐘太久居高位,哪裡允許有人公然挑戰她,更何況還是在自已家的莊園。
“家父有幸與貴公司合作過,不是什麼很重要的合作,想必鍾董事長貴人多忘事,不一定記得。”
褚恆面對上位者的言語挑釁,並沒有口出狂言,而是反唇相譏道:“在場這麼多人,您也不想傳出什麼對您和公司不利的言論吧?”
“這不是褚總嗎?許久不見,你的眼光這麼差?都淪落到與喪葬行業為伍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場合,你這樣說話就不怕你父親取消你繼承人的資格?”
看熱鬧的不知道誰開口不客氣的調侃道。
都說鍾彩欣是主家明面上的掌權人了,都不用她開口,就有人願意為她當馬前卒。認識不認識的,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湊到話題中間,妄想當第一隻狗。
周楚算是看明白了,她這趟來全然是鍾硯生的意料之外。
她與褚恆不過是初識,都能換得對方的仗義執言,可那個“罪魁禍首”卻一句話都沒說,就那麼沉靜的看著他們倆孤立無援。
誠然,是她自已高估了自已的能力,陷入了眾矢之的。
不少雙看過來的眼睛,都等著看好戲呢。
她可不能掉鏈子。
“喲,這位仁兄。舞會這麼寬敞都不夠你挑刺的?”周楚捏著小市民的口吻,強詞奪理道:“人鍾總都不認識你,你這麼巴巴的上趕著給人當槍使,多寒磣哪!”
“來這兒的,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您這兒湊熱鬧的本事,還不如菜市場裡吆喝著賣豬肉的俺家二姨呢!”
她不是有意那麼說的,她是故意那麼說的。
誰讓人兩個鍾總……還有一堆看客因為她槓上了,她向來沒有欠別人人情的習慣。
說她不配也好,說她入殮師晦氣也好,從前會介意許多,如今倒是沒那麼多顧慮了。
她還就不信了,一件死物還能為著它把自已這個大活人趕出去?
可她話是那麼說了,聽到鍾硯生的耳朵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再看看周楚向褚恆傾斜的弧度,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正準備開口幫腔呢,Q晚宴流程的張彪附耳在鍾彩欣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鍾彩欣淡淡地看了周楚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然後和張彪一前一後回到了大廳最矚目的地方。
那裡早早地搭建好了一方發言臺,不管是花束還是整個舞臺的設計都別具夢幻色彩,遠遠看去頗有點像婚禮司儀宣誓誓詞的地方。
前世,周楚也曾幻想過一場婚禮,卻不料現如今要以這樣的方式參與鍾硯生的“訂婚宴”。
鍾彩欣離開後,褚恆和那位“不速之客”寒暄幾句,那人忍不住對周楚冷哼。周楚連忙裝不懂,樂呵呵地笑笑,眼睛卻盯著鍾硯生的方向。
姜銳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已經強硬地站在了輪椅後面,緊緊地握住椅背。
一句話沒說,壓迫感十足。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一股低氣壓。
某個畫面,在周楚腦中一閃而過。
彷彿還能聞到縈繞在鼻尖的紅酒味道,和散落一地的悲傷氣息。
她見過了那樣的鐘硯生,實在討厭不起來。
她想,哪怕把前世的痛苦,再在他身上來一遭,也是不恨的。
正想著,臺上鍾彩欣似乎正準備在張彪的協助下開啟某個檔案投屏,預備開始今天的重頭戲,類似於投資界的“皮條客”,以冗長的自述和一堆業內資料支撐起來的長篇大論,鞏固自已在樊城乃至全國內的地位。
都不用細想,就能知道今天過後,晚宴上發生的事情會發酵成什麼樣。
周楚一下子失去了交談的慾望,頓時油然而生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把視線從鍾硯生身上移開,周楚垂下眼簾,開始思考起來這場晚宴,是否是錯誤的選擇,或許她同鍾硯生原本就不該有交集,不管是從工作也好還是家境也好,再或者,兩人的交際圈、朋友和經歷,似乎都過於迥異了一些。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說話做事都有一套流程,像流水線一樣,不停地交換彼此知道的訊息,什麼舉動都彷彿滿含深意。
她不適合這裡。
長在菜市場裡的向日葵,如果整日澆灌紅酒和香檳的話,開不出花。
先前準備好的措辭都無用武之地了,周楚放下手中的酒杯,同褚恆道了句別,而後毫不留戀的轉身,打算在鐘太開口的時候,就離開。
放眼望去,一派聲色。
光與月,交相輝映。燈帶和無數個用於裝飾的燈泡散發出的光影掉落在奢靡的晚宴裡,周楚以前從未吃到過的高奢菜品、甜品……紅酒和香檳塔像夢幻城堡裡一戳就會碎掉的彩色泡泡,不論她多麼想要融入,都是個外來客。
或許學不會虛假,就註定與更高的權勢無緣。
離開的路無人阻攔,也無人相送。
只是,在轉身之後,鍾彩欣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臺上那塊刻意放置,本該展示鍾硯生看似完美的婚姻的螢幕,卻播放了一段略顯荒誕的影片。
臺下逐漸驚起一片唏噓聲。
“鍾家是瘋了嗎?這種場合居然放小影片!”
“天哪畫面裡的女人是誰啊?怎麼是個生面孔呀。”
“身材倒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嘿嘿……”
……
話題中心的人還渾然未覺,自顧自的往外走。
直到有人指著她的臉道:“影片裡面的人不會是你吧!”
絲毫不給面子,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鄙夷的笑。根本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只不過為了粉飾語氣裡的針對而故作關心。
周楚不得不折返回去,只一眼,就立在原地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影片裡迴圈播放的,是她在公司出糗的那一段錄影。
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她好像又短暫地回到了那個時候,周遭的議論聲像巨浪一樣將她淹沒,如墜冰窖。
她開不了口,緊閉的雙唇顫抖著,垂在身側的手也隱隱出了虛汗。
無數個投向她的視線,扒光了她身上華貴的禮服。
掩藏在巨大享樂下的醜陋真相也被撕開。
她看不見對手在哪裡,但卻十分明顯的感覺到一堵牆將她與現實隔開,一邊是探索聲,叫囂著想挖掘出背後的故事,一邊是嘲諷聲,期待更炸裂的後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