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藤子從小聽立山財寶與天草財寶的傳說長大,對尋找寶藏尤為痴迷。可是她這個人啊,似乎天生少長了根筋,實在拿解謎、推理沒有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爸媽的支援下成為冒險攝影師,混跡各色尋寶團,也算是參與感滿滿。
然而並不是所有尋寶愛好者都熱衷於全程被人跟拍,尤其是女性攝影師,按照刻板印象,這些女孩子除了非必需品攝影之外一無是處,甚至還需要更多照顧,特別麻煩。赤峰想要參加某些專業排外的活動,必須提前收集資料,不說幫忙解開謎題吧——說了她不擅長這個——至少不能一問三不知,多少博個好印象,能夠加入尋寶活動;等到活動正式開始,依然不能放鬆,其中禁忌中的禁忌就是遲到,讓其他專業人士浪費時間等待一個外行,連小學生都明白這是何等的失禮!尋寶者的圈子很小,口碑一旦崩塌,再也無法挽回。
“真不容易吶,說是自由工作者,其實比正常上班更需要小心呢!”
背身反鎖上門,赤峰小姐抱怨著撥出熱氣,揉揉肩膀,坐床上瞥眼小木屋自帶的時鐘,唔,慢了十分鐘,於是她拿起鬧鐘,對照手錶上的時間重新校準。因為是突然決定來這裡的關係,完全不熟悉附近的路,女人放回時鐘後展開分給自己的地圖,準備仔細研究一下明早要走的路線。唔,她皺起眉頭,伸手摸摸上面斑駁的燒焦痕跡。
“倒黴……幸虧燎出的洞很小,不影響看圖。”
想象力如毒蛇般悄無聲息地給大腦注射致命毒液。
是那個時候吧,她為眼前微小的“障礙”迅速找到藉口,來小木屋之前,白天在妖蛇畑的時候,和田的公文包不是遭人惡意縱火了嗎?這些燒痕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說到中田的死以及白天那場火,現場都有所謂“白髮鬼”留下的痕跡,但赤峰其實沒有害怕到其他人那種程度。守護天草財寶的惡鬼也好,立山之行遇難的龍崎三郎復活回來莫名其妙想報復也罷,說到底,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只是一個跟團的攝影師啊!什麼虧心事都沒做過,對獨佔寶藏也不存在執念,即使真有白髮鬼在暗中窺伺,怎麼著都輪不上我吧?
帶著這樣分量十足的安心,她繼續研究地圖,發現從小木屋到集合地一共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需要繞一個大圈子,另一條需要擦著懸崖的邊走,嘖,火星不小心濺上去燒出個小洞……毒液在大腦流轉,她愉快地合上地圖,問題不大!決定了,就走這條近路吧?嗯嗯,時間不早啦,睡覺睡覺!
“……赤峰小姐的想象力描繪出通往集合地點的近路,然而詭計早在那個白天的妖蛇畑就開始了。當時,和田先生你故意設計了一場騷動!因為要是赤峰小姐拿到的地圖上有不自然的燒焦痕跡,她也許會起疑,也許會選擇在出發前找其他成員對照地圖;為了避免那種情況發生,你在這裡也利用了人們心理上的‘空白補償效應’,故意讓人看到資料被火燒到的一幕,掩蓋地圖上不自然的燒焦痕跡!”
山林的清晨特別冷,木屋的門沒有關,和田守男硬是頂著呼呼灌進來的寒風出了一身冷汗,後背都溼透了。少年偵探不為所動,推理不會停止。
“你的目標一直沒有改變,中田小姐、赤峰小姐、赤門還有最上小姐,後面兩位姑且活著的可不能白白浪費!你對他們的時間動了手腳,讓嫌疑暫時落在他倆頭上!首先,赤門有提前十分鐘到的習慣,你把他的時鐘調快五分鐘,讓他提前十五分鐘抵達目的地;接著是赤峰小姐,你為了讓她與其他人錯開,把時鐘調快十分鐘,比赤門晚五分鐘出門;最後是最上小姐,需要她比赤峰小姐晚五分鐘出門,所以你只把時鐘調快了五分鐘!”
昨天金田一可沒講這麼清楚啊!和樹不敢置信,舉手提問:“那個,和田先生這麼大個人在三間木屋竄來竄去,都沒有人注意到嗎?”
和田先生體型微胖,職業的緣故時常弓腰低頭,做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但是和樹目測,他的身高少說有一米八!這樣一個沒有穿服務生制服的陌生人到處亂跑,居然可以沒人發現?他是怎麼做到的?
金田一耐心解釋:“當然不會有人發現,他根本不是直接對小木屋的時鐘動的手腳,而是他們三人的手錶和手機!”
“誒?”
“如果有備份鑰匙的話……”少年聳聳肩,從今早的檢查結果來看,兇手的確配有鑰匙,因為這間被改變時間的木屋沒有暴力闖入的痕跡,“有鑰匙開門,可以更改小木屋時鐘顯示的時間沒錯。但是,萬一他們看了自己的手錶或者手機,把時鐘調回正確時間該怎麼辦?沒人會相信這種簡陋小木屋裡的時鐘吧?可是自己一直在用的東西不可能不準!一天之內能去觀音穴的時間非常有限,大家都不希望隔天早上遲到,無一例外全將小木屋自帶的時鐘調得跟自己的手錶一樣,而他們三個成為和田目標的傢伙,並不知道自己的手錶被動過了!”
“他是什麼時候動手腳的?”導遊天堂四郎滿臉迷茫,要是有人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應該會有印象啊?
金田一回答:“我們因為害怕白髮鬼,來小木屋放下行李後一起去洗過澡,對吧?就是那個時候!他選擇沒有浴室的小木屋作為住宿地,很可能也是出於這個理由。”
尋寶團成員議論紛紛,最上葉月越想越心寒。
“連這種事情都算計到了……”
“好可怕!”
“的確,只有五分鐘的誤差,我以為單純是自己的表走快了一點。”
金田一昨天正是因此得到靈感,讓五木大叔在大家又一次集體沐浴時提前離開澡堂,修改和田的“時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聽起來很解氣吧?要不是那傢伙太謹慎,核心計謀肯定不會用兩次;要不是確定真正的動機,知道大叔對最上小姐保護周全,和田絕對滿心都在琢磨如何在醍醐死前儘快幹掉最後的阻礙最上小姐,完全沒功夫思考自己是否暴露,金田一也不敢用同樣的計謀給他設套。話又說回來了,和田這次不是故意挑選的破爛民宿,而是三角池真的太偏僻,沒得選,必須一起洗澡,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的巧合呢?
少年偵探感慨良多,卻不耽誤他繼續解說。
“就是這個道理!所以前臺留下的退房時間與他們記憶中的時間雖然有些許誤差,也因為‘基本吻合’被順利忽略不計!赤門、赤峰、最上三人按照兇手的計劃,分別相隔五分鐘離開小木屋前往目的地,和田則在確認所有人都出發後,最後一個給前臺打電話,確定自己的不在場證明能夠成立才離開小木屋。他一邊走一邊注意不要超過前面的人,到達通往那條死路的岔道口後就躲起來,等赤峰小姐原路返回!”
大夥至此終於明白這個詭計的意義,兇手費勁合理化給赤峰小姐的燒焦地圖,成功讓她走錯路,拖延了時間!
隼昨天就從金田一那裡聽完大致過程,憋得好辛苦:“我們三個昨天下午挨個試過,像這樣在岔路口走錯路,從抵達盡頭發現沼澤,到重新走回主路,赤峰小姐提前和田離開的那二十分鐘根本不夠走完來回。”
至於為什麼是三個……因為赤峰小姐上山沒有風力加持啊?取消狂風這個外掛,總不能指望和樹一個病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爬完半座高山吧?隼、美雪、金田一三人靠雙腿走出來的實驗結果多少有些參考意義,畢竟不熟悉赤峰小姐的爬山速度,人類巔峰速度(隼:嘿嘿),弱女子(美雪臉紅),小腿受傷的半殘(金田一:?),不說非要選擇一款吧,起碼揹負幾十公斤攝影器材的赤峰小姐差不多就在這個區間裡。這樣一來可以肯定,兇手有極大可能實現詭計、成功調換順序!
金田一點點頭:“赤峰小姐回來之後,和田先生你偷偷跟在她後面。到了你一開始就定好的殺人現場,也就是天主教徒墓地附近的時候,你裝作驚喜地叫住了她。”
和田守男閉上眼睛,當時的場景隨著偵探的敘述在腦海浮現。
“咦?藤子!”林風清冽,他笑著緊了緊身上的大包小包,快走幾步與回頭等待的獵物並肩同行,“能遇到你真是太好啦,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遲到呢!”
女人撇撇嘴,見到同伴,胸口擁堵的煩悶逐漸消散,她抬手擦了擦汗打趣:“什麼嘛,我跟你可不一樣,是被地圖騙去走了好大一截冤枉路!你又睡過頭了,對吧?”
“嘿嘿,瞞不過你……對了,藤子,我昨天問過前臺,那位小哥說這附近有秘密信教者的墓地哦?不知道回來會不會再走這條路,你先幫我拍一些照片吧?老價格。”
“好啊,反正我們倆都遲到啦,也不在乎多遲一會兒。”
她沒有多想便答應了老搭檔的請求,因為私事遲到是一回事,因為公事那就是另一回事啦!不管怎麼說,看錯地圖是自己的失誤,和田讓她一起拍照,也是這個老好人在幫自己打掩護吧?
赤峰藤子心懷感激,與朋友說說笑笑,一路走到偏僻的灌木叢。
“……灌木叢?”她無語地走到前面,伸手輕輕扒拉,試圖找到出路,“全是灌木叢,這種地方真有天主教徒的墓地嗎?你不會被騙……”
十字鎬重重砸下,赤峰藤子倒在地上,沒能說完最後那句關心。金田一舔舔乾涸的嘴唇,給推理畫上圓滿的句號。
“你把帶有燒焦痕跡的地圖換成新的,為了讓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更加明確,屍體需要儘快被大家發現,你故意把相機、膠捲之類的東西散落在路邊。我看破這個詭計的同時,便明白了兇手的真實身份,能夠實施這個詭計的只有最後一個離開小木屋的和田先生!除你之外,再無他人!你已經沒有藉口了!你打算將藏元醍醐的遺產佔為己有,不過遺囑必將給你致命一擊,那是決定性的證據!”
和田守男握緊雙拳,他低著頭,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眼鏡上,水珠粉身碎骨,他看不清,卻不得不梗著脖子嘶吼:“不、不是我!你冤枉我!我沒有殺人!”
最上葉月望著這個男人,他是愛人相交多年的朋友,是姐姐的丈夫,是外甥女朋美的爸爸,他是忠誠的、痴情的、溫柔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陌生?呵,醍醐先生噩夢重現了啊,家族的財產成為血親殘殺的導火索,更可笑的是……
“你不知道嗎?”
金田一張了張嘴,沒有阻止。陰謀下的唯一倖存者雙手顫抖,拿起遙控器,開啟電視,調到財經頻道。她獨愛考古,平日裡沒空關注這個,偏偏昨天晚上因為信介耳提面命絕對不可以繼承藏元財閥而憑空生出幾分好奇,偏偏是那個晚上,她看見了喪鐘的預告。
電視機裡的主持人西裝革履,連頭髮絲都透著股精英味,他正襟危坐道:“……接下來報道藏元財閥倒閉的訊息。”
“啊?”連環殺人犯面如金紙。
“今天早上,位於東京港區的藏元財閥正式向政府申請企業重組援助,財閥當前負債一千三百億日元,事實上已經倒閉。”
“什!”圍觀人群騷動不已。
“財閥創始人,現任社長藏元醍醐仍病危住院。據稱藏元醍醐鼎盛時期擁有的三百億日元個人資產如今已售賣一空,剩餘資產也將用於償還負債……”
“怎麼……”主持人之後的話和田已經聽不見了,他癱軟跪地,面無血色地呢喃,“怎麼會這樣……”
偵探輕嘆一聲,蹲下與其平視:“就是這麼回事,和田先生,藏元財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