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剪累了,陳芷這才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陳芷注意到鍾銘穿著官服就來了。
“堂堂四品要員,穿著官服來我這裡提水,像什麼樣子?”
陳未語氣中頗為不滿,一時之間鍾銘聽不出來殿下這是為何帶起氣來,還以為是朝堂上的事情 惹得殿下不開心了。
“今日好事連連,來的匆忙,來不及換了。”鍾銘心虛地解釋道。
“好事?”陳芷看向桌子上明黃的聖旨,“就是它吧?”
不用看就知道那聖旨上面寫著什麼,尚書左僕射的冊封。
陳芷打量了幾眼鍾銘,忽然發現這個老傢伙多少有點討人厭了。
“本宮知道你們世家門閥往來,皆有利益輸送。本宮也不想多去過問這般事情,但是還請鍾先生擺正自己的位置,因為本宮,他們才會認為你這個門下省舍人有價值,沒有本宮,那麼鍾先生還有什麼價值值得那些人拉攏呢?”
陳芷一番話,嚇得鍾銘連忙放下水桶,整個人站立不安,想跪下去認錯,但是世家門閥的骨氣又讓鍾銘有這番彆扭的姿態,想跪又不想跪。
鍾銘還未開口解釋,陳芷繼續說道。
“左右不過是一個正三品的尚書左僕射,又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本宮手底下啊人才匱乏,若是爾等可堪大用,又何須本宮來當什麼勞子尚書左僕射?”
陳芷語氣漸漸冰冷,平常在這些心腹面前,都很少自稱“本宮”。
如今張口閉口“本宮”,語氣之中隱隱有著疏離之感。
“殿下何出此言啊?”
鍾銘聽著很是焦慮和恐懼,他豈能不知道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在於長公主殿下?
這段時間鍾銘在門下省自己是一言堂,管子建的人在管子建出使江州時,已經被鍾銘邊緣化,甚至在朝堂上,鍾銘還敢撩撥一下顧桐的威嚴。
鍾銘飄了。
這才陳芷生氣的點,穿著官服就走進來,當著陳芷面還敢擺架子,真當陳芷故意沒看見一樣。
見著鍾銘不見棺材不落淚,陳芷心中很是失望。
“鍾先生,平安坊裡的宅子,誰給你的就給他退回去。這才剛剛開始,日後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此言一出,恍如晴天霹靂,鍾銘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下官糊塗!望殿下責罰!”
“有甚糊塗不糊塗的?”陳芷嘆了口氣,“哪個世家門閥不恨自家地多一些,奴僕多一些,錢多一些,宅子大一些?”
這些都是世家門閥的劣根性,為了家族的發展,他們樂意趴在大陳的身體上吸食血肉。
說他們是國之蛀蟲,但是國家又不能離開了他們。
可惜,陳芷手中的本錢太少了,對鍾銘只能敲打敲打。
“下官這就將所得財物盡皆退還。”
鍾銘咬咬牙。
鍾銘有二心嘛?
沒有。
但是世家門閥就是那個性子,往來之間都是高門望族,恨不得得到本地大族的承認,然後好在大陳開枝散葉。
你讓鍾銘去和張潛結交,鍾銘樂意嗎?
據下面人交代,鍾銘從江夏到建康這段時間,除了在陳芷面前,兩個人在外面毫無私交可言。
為何?
無非是潁川鍾氏名門望族,看不上一個寒門子弟!
鍾銘有心重振潁川鍾氏之風光,更不會和張潛這等人來往,即便是陸少卿是高門庶出,鍾銘都不樂意與陸少卿來往。
門第觀念,猶如雲泥之別。
這個是陳芷強求不來的。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安心用事,帶著聖旨回去領命吧。”
陳芷指著聖旨,淡淡地說道,毫無領旨的意思。
“殿下不要這個位置了?殿下佈局謀劃如此之多,縱使下官一時之間迷了心竅,可下官對殿下之忠心青天可鑑!切莫因此失了大事!”
鍾銘萬分焦慮,長公主殿下的態度著實讓他如墜冰窖。
“本宮當然要!不僅要還要堂堂正正的要,要滿朝諸公求著本宮收下這個位置!”
陳芷臉上頓時怒氣橫生,杏眼瞪著鍾銘。
“他們不是說牝雞司晨嗎?那就讓他們來求著本宮,本宮倒要看看他們這些雄雞又是如何司晨的!”
這是鍾銘少有的看到長公主殿下生氣,上次見著還是恨不得滅了黃氏滿門。
鍾銘老了,他本就沒有年輕人這般有衝勁,有野心。
他從長公主殿下眼神中看到不只是生氣,還有噴薄欲出的野心。
殿下想要堂堂正正的得到滿朝諸公的承認,而不是他們一邊求著殿下息事寧人,一邊在朝堂指著陳芷罵牝雞司晨。
如果殿下只是滿足於一個尚書左僕射,自然不會太過計較,但是殿下謀求甚大,絕不僅僅是一個尚書左僕射。
鍾銘忽然意識到殿下為什麼敲打自己了,大抵是因為自己真的飄了,真的自滿了。
還沒到開酒慶祝的時候啊!
“喏!定不負殿下之意!”
鍾銘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時揖,領著聖旨緩緩退出。
鍾銘走後,陳芷頓時覺得沒了興致。鍾銘尚且如此,大陳朝堂呢?
陳芷芷只感覺大陳朝堂上袞袞諸公都沉醉在所謂的太平盛世的夢裡,他們看不見虎視眈眈的北齊,看不見蓄勢待發的西蜀,他們只想著得過且過,就這樣挺好的。
他們沒有席捲天下之志,沒有北伐之銳意。
難怪謝琮深陷徐州之泥潭,王椎在江州鬱郁不得志,想要一展宏圖,施展抱負,往身後一看全是扯後腿之人,這還玩個屁?
他們只想著平衡!平衡!平衡!
為了平衡他們可以忽視江州水災,可以任由顧桐奪權,可以預設黃衝謀反。
一群尸位素餐的袞袞諸公啊!
休息這麼天陳芷有的只是失望。
滿朝文武眼光都集中在長公主殿下是不是在撒氣,是不是在變相奪權,就沒一個人看到黃衝濫殺無辜之百姓,江州水災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賤民是人嗎?
這些名門世家眼中,螻蟻罷了。
鍾銘退出了長公主府,冬兒探出一個小腦袋瓜子,衝著鍾銘說道。
“殿下說了,她本是一薄命女子,幸得將軍用心,兵士用命,豈敢居功?既然朝堂諸公有流言四起,中傷殿下,殿下自當閉門謝罪,以求中樞之諒解,怎能再居尚書左僕射之要職?還請中樞選賢舉能,另請高明,芷不敢受也!”
冬兒說完,鍾銘這才意識到,殿下這是要將顧家和朱家架在火上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