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月光柔和。
青衣少女對消瘦漢子一拱手,“沐叔,夜再深就不好趕路回去了,這裡先跟您告辭,他日再來拜訪!”
轉身又對一旁少年道:“多謝魏兄今日飯菜,很是可口!”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歪著腦袋,抓了頭髮,“鍾姑娘客氣了,飯菜喜歡可以經常過來,反正兩個人也是吃,三個也是吃。
對了,不要叫我’魏兄’,聽寫怪彆扭,你就和魏寧一樣,叫我淶子吧,聽著順耳!”
青衣少女點了點頭,再次抱拳對二人道:“告辭!”
轉身就走準備離開。
一旁消瘦漢子喊道:“丫頭別急,天黑,月色也不亮,羊腸小道路不好走,讓魏淶送送你!”
說著從一旁取出個燈籠,轉身遞給身邊少年。
羊腸小道上,少年在前舉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在不平地山路上開道,青衣少女跟在其後,周邊竹林被風微微吹起。
少年心中有很多話想問身後青衣女子,為什麼會認識養父?為何要對養父跪拜?更好奇昨天三人混戰時,為何只攻擊季明,有那麼大仇恨?
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和女子相處,更不知道這樣去問禮不禮貌?
身後青衣少女,好像看穿對方心事,平靜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
少年見心事被拆穿,也不好在掩飾,結巴道:“嗯,嗯……就是有點好奇你和養父是什麼關係,還有,你和死去季明是不是有什麼恩怨?”
青衣少女好像早就知道對方會這樣問,也不噎噎藏藏,聲音平和,“沐叔算是我授業恩師。”
少年聽聞木然,這麼多年,從來也沒聽養父提過,還有個徒弟?
青衣少女繼續平靜道:“六年前,那時十三歲,來過你家,求沐叔給我卜卦,算我適合學習什麼秘術?何時能有成?當年沐叔已經封道,並未給我起卦,帶我去了老祖宗那裡,老祖宗也並沒有告訴我適合何種秘術!”
少年不解道,“既然父親連卦都未算,怎麼就成你恩師了呢?”
“直到我說了那年和季明遭遇,如不能復仇,不如一死了之,沐叔才破例給我起卦,卦詞只有四子’以武證道’,從此我便踏上習武之路。臨行前,沐叔送給我一本《尚武集》,並且親述心法!”
無錯書吧少年停步,這樣說來,養父確實可以說是鍾萍恩師,只是這些事從未聽養父提過,此時更是好奇道:“季明與你有何恩怨?需要以死明志?”
不知何時,鍾萍已經步行到少年前方,又是一陣山風掠過,青衣衣角微擺,修長且纖細身體立足殘月下,高束起的馬尾也隨衣角擺動,蒼白月光下,顯得極為纖瘦。
“寨中有禁術,名為’陰陽雙修’,你聽過嗎?”
少年木然,不可置信,手中燈籠差點落地!
陰陽雙修?
寨子禁術,共有九種,無論那種要麼有違天道,要麼有違人道,但凡觸碰禁術者,輕則逐出寨子,重則則會被老祖宗替天行道!
陰陽雙修屬於最可恥禁術。修行者練習極陽術法,到一定程度會碰到瓶頸,大部分修行者用時間慢慢消磨,越過那一道鴻溝。可有一部分心術不正之人,走其歪道,陰陽雙修就是一種,利用女子處子之身,與之合歡,調和體內陽氣,快速躍過道術瓶頸,雖能使其道行突飛勐進,但行為極為不恥,寨子中更是不允許出現這種無恥行徑!
少年心中似乎猜到什麼,聲音略微顫抖,“難道……”
話到口邊,卻不知如何說出。
青衣少女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鬢髮,依舊不帶任何情緒繼續說道:“沒錯!當年我被季明施了’情蠱’,毫無意識下被他帶走,再次醒來時,身下一片血紅,一個女子貞潔就這樣成為他修道路上犧牲品,你覺得這個仇還不夠麼?”
不等少年答話,繼續道:“我從小沒有父親,母親一手將我帶大,在我出了這樣不幸事後,母親也一病不起,不出一個月也離開世間。
那年我去找沐叔那天正是母親頭七,整個寨中也只有他和老祖宗有能力幫助我,當時我都想好了,如果沐叔不答應助我復仇,我就隨母親兒去了。
這些年無論寒暑,我始終記得那一卦’以武證道’,除了睡覺就是練武,就是想有一天親手宰了那畜牲。
幸好,每次在我武道上遇到瓶頸,沐叔都會為我指點。
這次去你家不僅是答謝沐叔授業之恩,也算是還願,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烏雲隨風飄至月下,遮住月光,少年無法看清青衣少女臉上酒窩,只是莫名地心疼身前女子。
想出言安慰,又怕語失,給未癒合的傷口重新揭開。
平時並不愛說話的青衣少女,今夜不知道為何,把心中不曾說過話全部向身後少年說盡。
也許是大仇得報,也許是多年腹中心事一吐而盡,少女舒展細長雙臂,竟然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原本駐立在地的雙腳,此刻墊起腳尖,收起雙臂,負於身後,原地碎步,雀躍地轉了兩圈,衣角,鬢髮,隨著步伐同時微擺。
少年看得出神,也許還在為少女當年不幸在唸不平,也許就是簡單地被眼前風景吸引,眼神中略有呆滯!
少女見其愣在原地,彎腰貼近,側頭,盯著對方眼睛說道:“嘿,怎麼啦?不會還在為我當年那些經歷傷感吧?”
少年不敢與其對視,只能把眼神撇到一邊。少年更不會撒謊,接下來又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貞潔對於一個女子意味著什麼,就算他一少年也瞭然於心,何況當年她還那麼小!
眼前少女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聲音如風鈴般清脆。
“知道嗎?我很高興能參加此次術法賽,更高興能在賽中遇見你,遇見魏寧。”
接著伸出右手,挺直纖瘦身子,鄭重道:“你好,我叫鍾萍,鐘聲的鐘,萍水相逢的萍,我們是朋友了嗎?”
少年簡單錯愕了下,立刻正了身子,同樣地伸出右手握住對方白皙手指,學著對方樣子道:“你好,我叫魏淶,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青衣少女此時會心一笑,收起芊手,“朋友,今天就送我到這,你回去吧!”
不等少年回答,一步一跳,向前走去。
少年依舊呆在原地,好似感受剛在指尖帶來的溫度。
遠去少女背對著少年,忽然揮舞手臂,“忘記和你說了,你做的飯菜,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