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徐承悅說,看到外頭那支包圍了長安的隊伍了麼,那是我的。
楚湘都驚了。
可是,外頭大軍圍困長安已經好幾天了,她跟著楚湘上城牆看過叛軍首領,確實是面前姑娘的模樣。
就是要黑一點,壯一點,看上去凶神惡煞一點——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女孩子在軍中,本就是要稍微化點妝的。
只是……
“你是承悅。”楚湘道,“那……更小的那個孩子呢?”
徐承悅抿了抿唇:“……死了。”
其實在獄中就死了,老夫人一直沒有上報,反正孩子自從生下來開始哭聲就不嘹亮,也不會有什麼人在意他怎麼不哭。
至於為什麼沒有上報……因為沒有人知道孩子的性別。
老夫人不確定徐延夫妻加上兩個孫子的死活,但做最壞的打算,倘若他們也死了,那麼,徐家想反殺回來,在如今這個時代,靠一個女孩子是不行的。
徐承悅的性別已經人盡皆知,那麼,只能指望剛生下來的這個了。
其實當時楚湘都沒必要太擔心押送老夫人和徐承悅的衙役,那是老國公的舊部,出京沒多久,確定沒人跟著之後,老國公就出現了。
老夫妻兩個親自埋葬了那個可憐的孩子,然後給徐承悅改了個男孩打扮,也沒有去流放之地,而是去了漠北。
至於說流放目的地始終沒等到這兩個朝廷欽犯,也很好糊弄,就說死在路上了唄,本來一個老人帶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嬰兒,能活下來的希望本來就不大,老國公是連火化證明都給兩個衙役準備好了。
值得稱道的是,徐延不愧是老夫婦最得意的孩子,既沒有徐影的戀愛腦,也沒有徐鳴的只會順風局,即便多少懶了一點不愛那些爭權奪利,真需要上的時候也不慫,當時那麼危急的情況,那麼嚴酷的環境,他老先生愣是帶著老婆孩子跑成功了,連親爹都找不到他的蹤影。
不過也不必找了,倘若有造反的一天,徐延要是還在國內,大家肯定是能作為反王相會的,若是不在……人家在海外逍遙,也沒必要非得喊回來了。
老夫婦開始重點培養徐承悅,就是很可惜,老國公年壽不永,在徐承悅十五歲的時候,撒手人寰。
老夫人教自己的兒女們時多少還收著點,沒真講那些《論持久戰》《農民階級運動分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真·大佬掌軍治民的學問,本意是不好太影響歷史的程序,但是,經歷了徐家的慘劇,【髒話】我還管什麼歷史的程序!教!都教!楚英算個什麼東西老孃還能讓你善終了?
更美妙的是,漠北還有一個祝先生,她知道怎麼調製火藥威力最大,也親自上手調整了幾門火炮,她有著無數的奇思妙想,她和老夫人一見如故,也因此給徐家的造反提供了很多的幫助。
“倘若不是祝先生,我或許還沒那麼快能到京城,姐姐也就得多吃幾日的苦了,那實在是個妙人,我回頭再與姐姐引薦。”徐承悅道,“哦還有,我現在對外不叫承悅,姐姐可別說漏嘴了,我叫承彥。”
楚湘整個人都震撼了。
“不聊這些。”徐承悅很快把話題收了回來,道,“我深夜來找姐姐,是想問姐姐,能不能幫我。”
楚湘抿了抿唇:“叛軍首領過來了這大半天,我還沒有喊侍衛過來,幫的還不明顯?”
“也是。”徐承悅笑了笑,“姐姐,我要虎符,你能偷出來麼?”
楚湘神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正經手段打不下來長安?”
“可以打。”徐承悅道,“但,獅子老了也是獅子,將士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好兒郎,倘若能少折損些,將來我平其他反王,也能順手些。”
想了想,徐承悅又道:“倘若可以的話,姐姐可以把傳國玉璽一併盜了,但不用和虎符一塊給我,姐姐收好就是,待我登基時姐姐獻上玉璽,我也好順便封姐姐一個長公主的位置。”
楚湘眉目微閃。
她在送老夫人出宮之後便入宮討好楚英,就是看出了大魏江山不永,她得給自己的將來謀算,卻不曾想這個謀算最後還能給徐承悅做一點什麼,實在……驚喜。
“好。”楚湘道,“可是虎符和玉璽沒了,容易被人發現,你得準備個贗品過來,我放到原來的地方。”
“那容易。”徐承悅早就想到了,縱身一躍上了房梁,自房樑上取了個包袱下來,“姐姐拿著吧。”
正是仿製的虎符和玉璽。
到底是沒見過真貨就仿的,一眼假。
但無所謂,反正平時沒什麼大事也用不著這些,拿黃綢包了,放那兒有這麼個東西就完事了。
楚湘收下了這兩個東西,再看看明顯經歷了不少風霜的徐承悅,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辛苦了……”
“姐姐也辛苦。”徐承悅笑得很燦爛,“不過好在,要結束了。”
她輕輕抱了抱楚湘,隨即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夜色裡。
之後,楚湘親自提著楚英的人頭去祭奠徐影和楚瑜,在墓前又哭又笑,喝得酩酊大醉,等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回到了六歲那天。
蒼天開眼,這輩子不用承悅辛苦,不用獻祭徐家,甚至不用自己明裡暗裡提醒阿孃父皇不是個好東西,阿孃直接支稜了起來,讓那痛徹心扉的上輩子彷彿成了一個噩夢,什麼垃圾廣陽侯,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機會都沒有,而自己竟然有幸拜入無雙門下,學到了真正的帝王之術,也終於知道了上輩子楚英的操作到底有多讓人窒息。
到如今,我也要做太子了,我會擁有這整個天下。
“殿下?”身側的伴讀看楚湘發呆得太久了,忍不住出聲提醒。
楚湘回神,最後再看了一眼廣陽侯府,笑了一聲:“這地方挺好的,空置著浪費了,你回頭擬一個奏章我看,把這地方推平了,看看做點什麼吧。”
伴讀恭敬應了聲“是”。
楚湘便一擺袖子,撐著油紙傘,慢慢走遠了。
彷彿是和那個任人擺佈,只能在無盡的絕望中掙扎求生的上輩子做最後的告別。
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