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立刻露出了一個羞赧的微笑。
真的,人都過三十了,掌權也好幾年了,在無雙面前,還每每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啥也不會卻強行趕鴨子上架的婦人。
只能試圖給自己挽尊:“先生也受不了多久的委屈,待真相大白,文人們回過味來……”
無雙微笑:“臣就會再多一條罪狀。”
在我好好一個有知識有文化有聲望的高人怎麼就想不通幫了女帝的基礎上。
徐影立刻換了一個思路:“湘兒也叫了先生那麼多年先生呢。”你哪怕疼一疼你的親親徒弟呢?
“是啊。”無雙好笑,“臣也沒說不讓不是。”
徐影長舒了一口氣:“先生能答應,就太好了。”
“就是臣想知道。”無雙道,“誰給陛下出的這個主意。”
徐影果斷地把蔡朝雲賣了,然後問無雙:“這有什麼問題嗎?”
“無妨。”無雙回答,“倘若是別人,臣免不了要進兩句讒言,既然是蔡司墨……也罷吧。”
普通官員給徐影提這個建議會顯得太鑽營了,但對於寸功未立·和徐影沒有先頭的情分·沒得到楚湘的支援·家裡還有那麼個哥哥短板極其明顯·萬一徐影不幹了還得想辦法討好楚湘的蔡朝雲來說……誰看了不說一聲小可憐呢。
何況別的大臣得了君王寵幸保不齊要幹出多少事來,蔡朝雲又做不了正經大臣,還沒有掌握什麼武裝力量,人生的巔峰不過是個東方朔,無所謂了。
徐影失笑:“我想也是,所以並未怪罪於她。”
無雙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這個事情,是需要一些運作的。
按著蔡朝雲的構想,徐影果然沒有簽發那份奏章。
上朝的時候,大家仍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在官員們互相藉著各種詩會花會聚會的時候,會暗中有些串聯——X大人上奏請陛下對倭寇發既往不咎的公告了嗎?沒奏趕緊奏啊!聽說為這個事兒女帝還把文淵侯召進宮商議過,應該能成。
哪個君王不喜歡會讓人非常有面子的傳檄而定的事情呢,雖然我們也不太喜歡女帝,但是如果女帝和吳王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得了這種留名千古的好名聲,我們寧願是女帝。
吳王平時做事多謹慎吶,偏偏沒在奏章裡請女帝順勢發詔書,這不就是不希望這個功勞落在女帝頭上,最好就是她能每找到一股倭寇都單獨來一次允他們納降,反覆給自己長臉嗎?
女帝應該是默許了吳王的,她都登基了,別人做出什麼政績來不都得是她領導有方,可她需要給吳王造勢想辦法扶她做太子,問題就是我們忍一個女帝已經很痛苦了,難道還要子孫再忍一個女帝嗎?
事情一旦走到男女對立的情緒上,原本腦子還算清醒的人都會有點上頭,認可“楚湘讓倭寇無條件投降他們就真投了”為“楚湘都行憑什麼朝廷不行,對一窩倭寇行即便不能說對所有倭寇都行,可也得有七八成吧”。
七八成還不夠嗎?
總比所有功勞都歸楚湘的好吧!
一時之間,奏章如雪片般飛來,徐影也因此在朝會上讓眾臣議過這個話題,上過奏章的自然是無條件支援,沒上過奏章的也不會覺得朝廷發個公告會怎麼樣,很順利就透過了。
朝廷很快發了這個公告。
而遠在江南的楚湘,此時在冬日的凜冽裡,看著西湖邊上的光禿禿的樹木,想著京城的風起雲湧,很奇妙地……沒有那種“我終於要開始走那一步了”的激動,相反,很平靜。
類似於後世寒窗苦讀了十二年,每次模考都是七百來分,所以真正到了高考那天,看到了高考試卷,慌是不可能慌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按部就班做事即可。
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波操作老天爺也很給面子——朝廷聊這個事兒的時候正好是深秋,楚湘也就以冬日海面有浮冰,不安全為由讓徐承志徐承慶兄弟帶兵回來過冬。
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在海上漂的軍隊收到訊息需要一定的時間,等最後一條船都入港的時候,剛好是朝廷發公告的日期。
然後,靜默。
楚湘既然在江南,自然不可能再發生去年那樣棉衣發軍營裡普通士兵都有本事領不到的事情,徐延還在江南練兵,冬天這不宜出海的時間,自然也方便他操練士兵來締造一波帝國的海軍。
整個冬天,都沒有什麼官員們所期待的“倭寇望風而降,東南沿海傳檄而定”的好事。
有人意識到不對勁了,但更多的人其實有妄想——天寒地凍的,水師都回來過冬了,人家倭寇不用過冬呀,都在海島上不出來,自然沒什麼訊息途徑知道我們的寬大政策,沒有來投降很正常,春天來了就好了。
這個年楚湘就沒有回京過,在江南受了吳地大小官員的拜見,又略應酬了一下劉大人,簡單喝了幾杯酒之後就把劉大人打發了,快快樂樂地蹭了徐延一家人的年夜飯,還收了徐延的壓歲錢。
過了年後,徐延便來問楚湘,今年水師還出去嗎?
照徐延的想法,當然要去啊,管了快一年的水師,徐延也終於知道帝國的海軍到底要怎麼練了——實戰始終是最好的老師,徐延始終覺得江南沒那股漠北常年和草原對壘士兵的精神氣,也一直想找個實戰機會來練一練士兵的血性,不然他都不放心回長安。
但漸漸的,徐延發現自己想錯了,實戰確實是最好的老師,但是對水軍——或者說,海軍來說,要緊的其實不是多精湛的武藝,不是什麼騎射功夫,最主要的敵人也不是倭寇,而是老天爺。
是在狂風暴雨之下怎麼操縱船隻而不翻,是更精湛的造船的技術,是更大的噸位,是更好的水性,是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怎麼還能瞄準目標開炮。
相比起來,兩船相接時怎麼肉搏,怎麼登陸敵人佔據的小島,反而是比較次要的事情。
換句話說,只要海軍在海上漂著,無論有沒有敵人,都是實戰。
窩了一個冬天,把士兵們的近戰功夫練到極致之後,他都有些想念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