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個微胖的男人即將走出房門之時，一個儒雅的聲音叫住了他。
“別去了，先維持原狀吧。”
出聲的正是茅楊。他脫下眼鏡揉了揉眉頭。
“先維持伺服器的離線狀態，之後我再研究一下是什麼問題。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董事會要求我們執行的重置程式還沒走完……”一旁的年輕人道。
“他們只是要求我們執行重置程式，沒有要求我們一定要跑完，不是麼？”
茅楊說得很理所當然，眾人都愣住了，隨即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董事會要求我們執行重置程式，我們也確實執行了，只是伺服器現在卡住了而已。”
“可是伺服器被攻擊……”
“那應該不是外部攻擊，可能是某個未知bug。”茅楊打斷道。
“茅大有頭緒？”
“……有一點，過後我再看看。”他拍了拍手。“反正伺服器處於離線狀態，暫時也沒有其他安排。把外部連線的埠關閉，大家就先回去吧。”
已經到門口的那位微胖的男人猶疑道：“要是上頭怪罪下來……”
“我來解釋就是了。”茅楊道。
他在屋內眾人中地位最高，既然他都已經這樣發話了，其他人自然也樂得早些回去休息，各自開始收拾東西。
就在眾人即將出去時，茅楊再度叫住了他們。
“各位都是一路走來的老朋友了，這個世界有所有人的心血在裡面。”
茅楊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的臉。
“今天的事，希望大家不要聲張。我們按要求執行了重置程式，僅此而已，好麼？”
眾人知他用意，都是點頭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那個裝扮成熟的女人深深看了茅楊一眼，終究沒說什麼。
不一會兒，屋內便只剩下了茅楊一人。
他一個人對著螢幕坐了一會兒，便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臨出門時，他看著牆角的攝像頭，眨了眨眼睛。
關上燈，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
“……”
將意識從資料流中收回，馬失禮和伊斯卡爾正漂浮在空蕩蕩的世界外側。德林姆大陸在他們腳下，創世的浮空島漂浮在遠處。
兩人間一時無聲，臉色都是有些難看。
馬失禮低頭看著腳下的德林姆大陸，忽然嘆道：“到頭來，這個世界的生死還是掌握在那些神明手裡。我們做的這一切，好像都是徒勞……”
伊斯卡爾安慰道：“你已經做到了極致，若沒有你做的這些，這個世界早就毀了。”
她隨即望向無窮的虛空。
“若不是謊言會的行動，我們本可以等到掌握更多力量後再面對他們。”
“我知道。”馬失禮嘆道。“只是有點不爽。”
“高興些，至少我們逃過了這一劫，還有機會去尋找前進的路。”伊斯卡爾笑道。
馬失禮看著她的眼睛，忽然開口道：“你不和我回去嗎？”
伊斯卡爾笑意更深。
“作為大賢者，自然要為所有人開拓道路才行，可不能輸給你。”她說道。“而且……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就這麼擺在眼前，你叫我怎麼忍得住？”
說著她話鋒一轉。
“倒是你，不考慮留下嗎？只靠我一個未必能……”
“我認識的伊斯卡爾，可從來不會說自己不行。”馬失禮打斷道。
伊斯卡爾抿著嘴，一會兒才道：“你以凡人之軀行使這樣的力量，必然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回去只怕……”
馬失禮聞言想了想，搖頭道：“我早有覺悟。”
伊斯卡爾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何況還有些事要處理。”他回望著德林姆大陸。“她們還在等著我。”
見他如此決絕，伊斯卡爾也便沒再說什麼，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沒什麼好難過的，小小代價而已，又未必會死。”馬失禮笑道。“我還得把在這裡看到的風景傳承下去，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來到這裡，和你一起尋找這個世界的出路。”
他說“很多人”，卻唯獨沒有提他自己，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這就是你的選擇？”
“嗯。”
伊斯卡爾瞭然於心，苦澀一笑，沒有再勸。
馬失禮深吸一口氣，深深地看著伊斯卡爾，像是要把這張臉烙印在心裡一般。
早在他失去加護之初，兩人便有過這樣的離別。只不過這一次，做出選擇的是他。
“好了，我走了。”馬失禮略一點頭，反身飄向腳下的德林姆大陸。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伊斯卡爾久久無言。
天地之間，只留下一聲嘆息。
很快，馬失禮便飛回了十字路口的山巔。
無錯書吧周圍的空中，崩碎的隕石剛開始四散飛濺，遠處計程車兵依然維持著猙獰的表情，甚至還能看到馬失禮擊碎那些隕石時留下的道道殘影。
他在山巔坐下，深吸一口氣，鬆開了那根繃緊了太久的「弦」。
緩慢至極的時間流再度開始流動。
……
只一個瞬間，嘉兒感覺到了些許異樣。
還來不及細想，漫天砸落的隕石火雨便接連炸開，如一團團煙花般綻放，碎石四散飛濺砸落下來。
一面面魔法盾像是瓢潑大雨中的傘面，噼裡啪啦不斷作響。
嘉兒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在漫天爆開的煙火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馬失禮的身影，而且遠不止一個。
“怎麼回事？”
“那些隕星，怎麼忽然都碎了？”
周圍那些本以為大難臨頭的學生們都是一臉懵逼。
馬失禮將天人合一境留在了格里福堡，這段時日那些天賢的研究有些進展，嘉兒對此也有耳聞。
只見她看了看天，望了望地，轉了轉那雙動人的眸子，竟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欣喜的神情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不過一秒。
“來都來了，居然沒來我面前擺個鬼臉，看來他也不輕鬆。”她望著南邊喃喃自語道。
“希望別出什麼事……”
……
向著谷中砸落下來的巨大隕石忽然碎開，細碎的石屑砸在士兵們身上，不痛不癢。
與此同時，向著谷中衝來的大量魔獸忽然頓了頓，眼中危險的紅光緩緩散去。
它們茫然地晃了晃腦袋，隨即便朝著山谷外側退去。
“我沒死？”
“我活下來了！”
士兵們痛哭流涕，不敢相信大劫已經過去。
陸仁微喘一陣，下令收攏殘兵。回望北山之巔，那一點微光已然不在。
妮婭快步來到山頂，便看到一個身影正靜靜坐在那裡。
“老師……”她不由出聲喚道。
馬失禮聞聲回過頭來。
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刻，變化隨之而來。
烏黑的亂髮逐漸發白，挺拔的身子一點一點佝僂起來，面板收攏鬆弛，現出道道褶皺。
當他回過頭來時，已不再是那個有些小帥的青年，而是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長者。
妮婭看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淚水卻已經在眼中轉了起來。
“老師……”她嗚咽著。
蒼老的馬失禮微微一怔，緩緩抬手到眼前。
“……”一會兒，他才開口道。“原來……這就是代價嗎？”
聲音沙啞渾濁，氣息衰弱至極。
他借用最高許可權開啟了那根弦，使得整個世界的時間都變得奇慢無比，藉此來爭取擊碎天火的時間。
按露拉一號的說法，那是整整三十八年多的時光。
而那些逝去的時間，卻依然作用在馬失禮的身上，只是此刻才得以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