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房間裡,茅楊隻身一人倚在牆邊,目光透過厚厚的鏡片看向牆上大螢幕中的景象,默不作聲。
“可惜我們精心準備的演出,玩家們看不到了。”
身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是一個身形挺拔的中年人。
茅楊瞥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中年人再度開口道:“老茅,你真的不打算繼續研究?和真人幾乎一樣的獨立AI,你清楚它對整個世界的價值。”
這一次,茅楊輕輕嗯了一聲。
“董事會不會輕易放你走。”中年人搖頭道。
茅楊望著大螢幕緩緩開口:“看在我倆多年的交情份上,這方面還請你幫幫忙。”
“……我盡力。”
中年人臨出門時,回頭深深地看了螢幕一眼。
看著螢幕中的滔天烈焰,他輕嘆道:“可惜了我們一起創造的這個美妙世界,就此毀於一旦。”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茅楊繼續望著螢幕,半晌才低語道:“會麼?”
便在這時,警報聲響起,螢幕上的畫面忽然卡住不動。
“系統被入侵了!”有人喊道。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茅楊的嘴角若有似無地微微翹起。
……
“收攏陣型!法師隊快給我想想辦法!”陸仁的吼聲在魔物的嘶吼與爆炸的轟鳴中若隱若現。
只剛才這一陣,便有不知多少士兵和魔物被砸下的巨石壓扁。塵土四濺,到處都是血肉被灼燒的焦臭味。
在龐大的滅世之力面前,所有人都近乎崩潰。什麼陣型、戰術早已不復存在,大家只是憑藉著本能和經驗奮力抵抗著。
碩大的彌撒熊紅著眼睛撲了過來,眼看要將兩個士兵直接撕碎。一道紅影閃過,一位紅髮的巨劍戰士衝鋒而至,硬生生將那兩人高的巨熊斬了出去。
側邊一道刃光閃過,一位遊俠盜賊將匕首刺進了巨熊的心口。
無錯書吧紅髮巨劍大口喘息著,火光照亮了他滿是血汙的臉龐。
“不行了,擋不住了……”
空中一枚巨大的火球被那漆黑的巨獸以尾巴破開,散落的火光依然炸傷了不少人。
在無盡的喊殺聲中,已經逐漸夾雜進了哀嚎和哭喊——部隊計程車氣已經跌至谷底,潰敗只是時間問題。
方陣後方,陸仁跌坐在地上,劈開了一隻血狼的腹腔,隨即被人扶了起來。
“……如果萊特或者加斯特在就好了,至少還能再提提士氣。”望著眼前的慘狀,他輕嘆道。
下意識地,他回過頭,望向北側山巔的那一點微光。
在漫天火海與死亡的陰影中,只有那一點微光仍在閃耀,就像無邊的黑夜中倔強點亮的一盞孤燈,何懼燃盡後迎來無盡的毀滅與死亡?
而那唯一的光明,如今也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一顆隕星碎片在旁邊的山隘上炸開,無數碎石飛濺。
陸仁側身躲開一顆,卻發現那枚石塊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忽然減速,最終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
他的最後一個字久久都沒能吐出。
……
“試試這個!”露拉二號急切道。
空中漂浮著一個五個字母的神文——“Flash”。
雖然馬失禮不認得其含義,但他記得露拉曾在世界外側的浮空島解析過這個所謂的“函式”(function)。
“函式呼叫失敗,許可權不足。”露拉一號無起伏的聲音在空中不斷迴響。
“我的許可權不夠,你來試試!”露拉二號急切道。
馬失禮不及多想,以天人合一境感應世界,幾乎立馬就找到了那根隨著露拉一號的聲音一下下顫動的“弦”。
他念頭一動,天人合一境便撥動了那根弦。
世界隨之沉寂。
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從虛空中灌注到了他的身上,讓他感覺渾身輕盈了不少。
那一陣陣劃過天際的流星火雨,竟是就那麼掛在了半空之中。整個世界彷彿都停了下來。
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些流星依然在緩緩朝著大地隕落,只是速度實在太慢,幾乎難以察覺。
馬失禮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腦袋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露拉,這是什麼來著?”
他一時有些想不起這根「世界之弦」是做什麼用的。
然而回應他的並不是露拉二號那情緒豐富的聲音,而是露拉一號那清冷無起伏的聲音。
“Flash方法,將物件計算權重提至最高,以獲得最大運算資源……”
她說了一大通,馬失禮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一粒被炸到半空中的小小塵土飄在馬失禮的眼前,以極慢的速度旋轉、下落。
“原來如此,看來是時間的流逝變慢了。”他總算有些理解了現在的情況。“露拉的許可權不足,大概無法進入這種狀態……不管了,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他心念一動,整個人竟然憑空漂浮了起來!他已經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就連自然法則都無法束縛到他。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眼中再度燃起了希望,隨即一躍升入高空,飛到一道正向山谷中滑落的流星前,抬手便是一掌。
空間為之一震,裂紋瞬間佈滿那流星表面,烈焰核心的巨石一點一點開始分解剝散。
他感應著體內魔力的恢復速度,轉頭望向天穹的盡頭——空中仍有數也數不清的流星在等著他。
“可這得弄到什麼時候去……”
露拉一號平淡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以當前速率計算,共需要1,199,838,847秒,摺合約38年零17天。”
馬失禮重重嘆出一口氣:“那就抓緊時間吧!”
話音剛落,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見一道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來回飛掠,所到之處留下道道殘影。裹在那些流星外圍的火焰盡數被破開一個大口,核心開始崩散。
就在他將高空中一顆山巒般巨大的流星打碎之時,他遙遙看到一顆幾乎已經墜入城鎮的流星。
他心念一動飛掠過去,便看到那顆流星離路上的一個士兵已經不過一米左右距離。
士兵那絕望哀嚎的臉上,連滑落的淚水都被烈焰所蒸騰。
馬失禮抬手將那士兵長大的嘴合上,搬到數米開外的路邊。隨後身形一晃在那流星四周都拍了一掌,確保流星的核心徹底碎成了渣。
隨即他又從地上撿起散落的一些盾牌,將它們隨手掛在崩碎的流星周圍的半空,留待吸收第一波衝擊。
完成這一系列操作後,他鬆了口氣,快速飛離了小鎮。而此時連他飛來時留下的殘影甚至都還沒有消散!
“這樣效率太低了,會有很多流星來不及擊碎……”馬失禮一邊撞向一顆高空的隕石一邊自言自語道。
“露拉一號,有沒有什麼辦法?”
冰冷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導航開始,正在計算最優救援路徑。”
片刻之後,馬失禮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綠色的光影,向著極遠處延伸出去。
“請按當前路線繼續飛行二十三里,高度下降四十三米。”露拉一號道。
“……你這也太可靠了,比那個二號強多了。”
馬失禮感嘆著,化作一道流星向著綠光指引處飛去,果然發現了一顆正要落向一間茅屋的流星,當即抬手擊碎。
時間緩緩流淌著,他不斷重複著同樣的操作。
一些落向無人區的流星且不去管,以救下更多的人類為第一目的,他不斷行動著。
擊碎最初的幾萬顆隕星碎片時,他還能保持清晰的意識,但隨著行動不斷地重複,他的身心包括意識都逐漸變得麻木起來。
他擊碎了不知多少流星,見識過了無數張惶恐絕望的面孔,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似曾相識的面容。
但他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他們是誰,是否受傷。在極度遲滯的時間流中,那些人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馬失禮一個活人。
他只能不斷地飛行、擊碎,再飛行、擊碎……就像是一架沒有感情的水車,只是順著水流不斷地轉動。
“請沿當前路線繼續飛行一百二十里,擊碎該隕石後右轉升空四百十一米……”
只有露拉一號毫無起伏的聲音不斷在他的耳邊迴響,無論過了多久也不曾產生過絲毫的變化,彷彿從天地初開之際,這個聲音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也會一直保持到這個世界的終焉。
到最後,馬失禮幾乎已經忘記了一切。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做什麼,只是麻木地根據露拉一號的提示行動著。
經過了不知多少時間,在擊碎某顆隕石之後,他身前綠色光芒鋪出的路徑終於消失了。
露拉一號的聲音再度響起:“救援任務已完成,路徑導航結束。”
馬失禮就那麼漂浮在空中一動不動,目光中沒有絲毫的神采,似乎仍在等待著下一條指令。
又過了不知多久,虛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輕嘆:“這就失去自我了嗎?”
有點點光斑在空中匯聚,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
望著那個人影的輪廓在眼中逐漸清晰起來,馬失禮的眼中又緩緩亮起了光芒。
“怎麼,小子,連我都認不得了?”那人影淺笑道。
馬失禮嘴唇微動,乾澀細微的聲音從喉中斷斷續續擠了出來。
“伊斯……卡爾……”